俺别无甚想头,只盼窑王爷可怜见,
能叫俺保住命、多挣钱……
这段快板词儿,专说窑工生活。窑工们早习惯了艰困、无如奈何的境遇,一面咽下苦水,一面也学会了穷开心。张振汉叫那年长的窑工带明玉和存谊先去安顿,自己和把总陪同少东家四处参观。
井架前,有个窑工正使劲摇着辘轳。辘轳拖着粗绳、抖抖颤颤地往上提升,另一人目不转睛注视着井口,见满满一竹笼炭上来,便拽到一旁、摘了挂钩。摇辘轳的放下摇把过去,两人将炭笼抬到炭堆前,倒掉笼中的炭再回来。一人还去看辘轳,一人对着井口,手凑成喇叭状向下喊:“下笼了——”。停了片刻,挂好笼钩,手一松,竹笼便下落,拖着井绳蟒蛇一样从辘轳上窜出,钻向黑洞。辘轳高速旋转、发出轰隆隆巨响。
明文问把总:“都是这样提炭的吗?”
“也有不是竖井的,比这个省事。”
明文默默看了会儿,拣根树枝蹲下来。他在地上画了个草图:一匹马拉着跟粗绳子,绳子蹦得直直的,绳子另一段缠绕在不带把的辘轳上。辘轳被四根木柱支着,下面吊着个筐子。张振汉和把总看着明文画完,恍然大悟道:
“这却是省人省力的好办法!”
明文问窑下情形,叫把总也画个图。把总一边划一边介绍说:“咱这窑是新盘来的,下面还来不及改动。沿这条总路进去,左右有两条分路。分路进去,各开着六个掌子面,一人一窝在那里掏炭。掏下的炭用小拖儿拉到井底,再提上来。”
“为何不多开几个掌子面呢?”
把总说:“风不够用。有几处已憋气得厉害。”
张振汉说:“石间多生瘴气,若无风吹开散去,攒积起来,会将人熏死。”
把总补充道:“岂止如此!若遇着火龙,整个窑口都报废。”
明文听了脸色凝重,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张振汉说:“已经议过。打算再开个口子。贯通之后,可保无虞。只是花销大,不敢擅自作主。”
明文叫把看炭先生唤来,问有几多把握?
看炭先生道:“有七成把握。”带明文等到山崖前,指着岩石间夹着的一层黑渣说:“这露着的便是炭头,行里称作炭引子。因年久风化,没筋没骨的不能烧。沿石线斜下去,便是上三尺炭。上三尺炭极薄,人没法进去;下三尺炭,却比别处厚了许多,炭质也是河西最好的。”
明文赞道:“欲知山里事,还问山里人。有你这大拿,可以多快好省地出炭哩。”
看炭先生指着沟深处大拐弯的弓背说:“新开的风路,谋算着在那里开凿。”明文看了看山形地势,说:“新开口子再向西移数十步,出口要顺着沟势向外。”
“这却是为何?”
明文说:“弓背之处出气狭短,沟里的风直泄而去,留不住。再者,若有多年不遇的暴雨,山洪自上倾泄下来,行至此处时,因山而阻,徘徊旋转,不免灌入窑中。若再西移一段,风可足用,水患亦少。”
张振汉和把总听了,直竖大拇指。看炭先生更是惊讶不已: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的!
明文谦逊地笑笑,说:“哪里是什么无师自通!俺明月堡地下有地道,曲曲弯弯十数里,小时候上山,常跟明仁在里面钻来钻去玩,又听老人们说过挖地道的故事。细想来,竟觉得跟窑下好些相似。我这算触类旁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