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回答?”
“你便说粗略识得些字就好。”
“看把你急的!我就是这样说的。”
“叫你耍贫嘴!叫你耍贫嘴!”明仁拿指头刮她鼻子:“说,她还问什么了?”
文淑缩颈吐舌扮鬼脸:“人家还问,你是不是已有相中的姑娘?我说,我哥榆木的脑袋不开化,我哥生就的烂泥糊不上墙,见了姑娘脸都红。”
“死丫头,却又这样编排人!”
“你不是榆木脑袋是啥?人家怪你眼里没人呢。”
明仁立时紧张起来:“她怎么说?”
“说你是心高气傲,不懂得人情世故。”
明仁听见说,就知是因为没给她回信的事,心想,我若将弟弟代写的诗送去,你万一知道了,当我是伪君子;我若勉为其难写了,半通不达地,更叫你瞧不起我。
正聊着,一年轻后生过来,冲文淑抖个架势。文淑问那后生,贾存谊你又学到甚本事,使出来看看。存谊就打了套形意拳。文淑见他动作舒展,身形敏捷,鼓掌叫了几声好。存谊又拣了绳镖,舞弄起来。那绳镖左冲右突、前缠后绕,看得人眼花缭乱。
存谊只欲在文淑前卖弄,那晓得手上一松,绳镖脱手,镖拖着长尾,直向兄妹飞来,亏得明仁手疾眼快,伸出两指稳稳接了,反抛回去。
文淑讥笑道:“看你那三脚猫功夫!”
存谊尴尬地说:“我是一时疏忽。若正经比试,大师兄都轻易赢不得我。”文淑要哥哥也耍几下,明仁便将弟兄们召拢过来,示范给他们看。
明仁缓步走到场地中间,歇意马于平畴,收万念于空灵,心神宁静,气归丹田。随即缓缓而动,也使出一套形意拳来。只见他步移影动,腾挪转形,身随心至,手肘合体,足下生旋风,指间带戾气,掌辟华山青石落,脚跺舢板巨浪生。他或动或静,或快或慢,刚中带柔,顾打顾守,攻时猛如蛇突,魄动心惊,守时似开实闭,密不透风,把众人都看呆了。整套拳打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立地如松。
众人纷纷鼓掌。文淑想,哥哥虽文墨输于好月,然而武艺却这般了得,他二人郎才女貌、文武合璧,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姑娘常常是心口不一的。她暗为哥哥高兴,嘴上却说:“手再快快不过枪子,脚再快跑不过炮弹。这些花拳绣腿,也就是看个热闹了。”
存谊讨好文淑,说:“二小姐学不学?哥教你。”
“就凭你这两下,也配!我要学,起码也要等你师父回来。跟你学,岂不乱了辈份!”
文淑所说的这位师父是河南人氏,前朝武探花曲向东。庚子国变,曲向东护卫车驾西行,恰在绵上县遇到刺客、惊了銮驾,旗人诬他为内应,将他革职,永不叙用。曲向东失意南归路过明月堡,为救乡民,一人独战众山贼,被村民们苦苦挽留,做了武馆教师。前年冬天,曲向东应邀前往东北军中当武术教习。去年南北大战,张少帅挥师入关,到底他在东北,还是已移入关内,都不得而知。
师父去后,弟兄们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少数坚持不懈的。明仁遵照嘱咐,潜心研习拳谱,苦练桩功,同时倾自己所学,教授留下来的弟兄。他常常想起师父,因此也常常叮嘱自己,不要辜负师父一片苦心。
岁月暗淡了颜色,时间磨掉记忆。才短短两年时间,曲向东这名字,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