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忍不住,主动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有个角落盛开着的凌霄花很好看,但是那边有积水,想到围栏上摘花怕弄湿鞋子。
石匠爷爷冲我嘿嘿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凿子。我领着他,随着心中感应走到墓园西南角。
墓园西南方向有一块茂密的植被。灌木与杂草丛生遮挡住了阳光。使得靠近角落里的几个坟墓附近长了一层青苔,非常阴暗潮湿。
苔藓茂盛的区域,还有一块小水洼。看来应该是前些天下雨留下的积水。
我们走过来,才注意到水洼旁边有个新坟。墓碑上有一块彩色小照片,是那个姐姐明媚的笑容。
看来是这些积水无法排出。湿气影响了她,难怪姐姐会觉得不舒服。
新坟周围的地面上遍布红色碎纸屑,这是名为“一串红”鞭炮的残片。坟上还有一束鲜花,洁白的百合被红色玫瑰簇拥着,静静地躺在墓前。
新鲜的花束如此娇艳浪漫。本地祭奠用的大多都是塑料假花。用真花祭拜,可以看出祭奠之人浪漫且情真意切。
石匠爷爷去围栏边扯下几根青藤,用藤蔓做了一个简易的扫把,把墓碑前的积水清扫干净。
他整理完,见我盯着花束发呆。赶忙提醒我说“喂!小朋友这可不能拿走,死人的东西不能拿,爷爷帮你去围栏上摘几朵花,可不能动啊!”
他以为我是想要这束鲜花吗!虽然那时候小,也明白别人的东西不能拿。
更何况那是爱人送的。
石匠爷爷和我说了这个姐姐下葬当天的事。
他说“听说是大学生,很年轻所以印象深刻”
“听说这孩子突发疾病,没抢救过来,死在医院病床上。原本有个相恋多年的男朋友,毕业后打算结婚的。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那男孩偶尔还会带着鲜花来祭奠她。”
听石匠说完我就明白了。
原来那白色飘逸的衣服不是丝绸,而是太平间的裹尸布。
在恍惚间,我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幅画面。
姐姐生前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男朋友在校园里开怀大笑的样子,以及她男朋友在墓前跪下崩溃大哭,在众人的搀扶下满身悲凉离谱的背影。
一幕幕画面涌入我的眼眸里,就像看了一场微电影,姐姐的一生就这样简短的结束了,真令人惋惜。
我忍不住上前摸摸墓碑的一角。那个只比我矮一点点的墓碑。
我在心里对她说:“既然在这里安了家,那就是好朋友了。你和这里的爷爷奶奶们玩不到一起吧!不如我带我的朋友来陪你玩?”
后来我就介绍了小伙伴给她认识。但是小伙伴们都看不见,还说我喜欢装神弄鬼。装的不像,一点都不吓人。
只有平时玩的最好的小男生,背着众人悄悄地说相信我。叫我不要再和别人说能看见了,说了都会害怕我和我绝交的。
他是我认识最有绅士风度的男孩子,是童年最好的伙伴。可我不能答应他,我觉得自己没有撒谎。
再后来,果不其然,小朋友们都讨厌我。他们说我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不想和骗子交朋友。
唉…………
六岁后,我去乡下读小学,很少来墓园。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漂亮姐姐了。
除了墓园,我平时还喜欢去一个地方玩。
我家离汉江也很近,走路二十分钟。汉江边的堤坝上有个六角亭,清朝时期就有了,可惜文革时拆了。拆完以后,那附近频繁出现尸体,不是疯了就是被杀害。
要寻死都要扎堆,上赶子死一块儿吗?那地方可真是风水宝地。
命案多了,镇上又斥巨资将亭子重建。名字是亭子,其实就是一座塔楼。像托塔天王的塔一样。
政府还花重金去外地请法师过来做法镇压。摆了n个石碑在那边,围了一圈。
小时候的我只见过鬼,没见过尸体,六岁之前鬼魂们也还不曾欺负我,所以我对这些东西无所畏惧,总是偷偷溜进塔楼里玩。
那边夏天纳凉最好了,躺在亭子里的长椅上休息。旁边树林里也有一大片无名荒坟。
偶尔一阵阴风吹过来,像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穿进我的长发里,头皮里都是透心凉的。
六角亭这个名字很符合它的特征。亭身六个角,六个面。楼里门窗紧紧锁住,从外面透过窗户看里面,墙壁上挂满各种神佛画像以及经文。窗户里侧密密麻麻贴了一些看不懂的黄符。
明明房间中间空荡荡的,却像是镇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里面。
每到特殊日子会有和尚来做法事,某次被他们发现我,给我一顿批评赶了出去。恨不得吃了我一样。
大人们不允许在这里玩,他们怕我破坏石碑还是破坏符咒?我才不是那么爱搞破坏的小孩子。
可我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寂静的环境。总是偷偷在这里睡午觉。以前没有空调的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伙伴们不敢来,我想是怕挨揍,除了凉嗖嗖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啊!这里比我家那片安静多了,一个幽灵也没有,耳边清净的很。
春天青草芬芳的季节,我还喜欢在亭子外面的草地上打滚。
堤坝的坡度很长,从高坡一直横着身子滚下去,反复多次很好玩。我一个人欢快地与大地亲密接触,与湿气亲密接触,所以年纪轻轻风邪入体,十几岁的我就风湿老寒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