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速躺在床上时,它回忆着德克谢说的话。它真的很难去想,德克谢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态度去生活的。就那样的理想,再过一百年,过一千年,两千年……真的会有实现的那天吗?如果有的话,那时候的世界又是如何的模样呢?就连是特殊魔物也可以在人群中融洽地活着吗?没有人会被当做是怪胎吗?
它实在合不拢眼。
正午,住店的旅人已经散去,只剩下了梦速几人。从今天早上开始,梦速就发现瑞恩在收拾东西。他将如盛酒的杯子等小物件塞入了粗麻布中,将被子、床单全部叠起合入一块。梦速感到一丝奇怪,便在他收拾的间隙问他:
“为什么要收掉他们呢?”
“嗯——”瑞恩拖了个长音,“这个旅店应该歇息了。”
“啊?为什么?”
瑞恩深深叹了口气。“战士艾利克斯不应该消失,他也从未消失。”
听闻此言,梦速偏过头看着他,等待他好好解释一番。
“我不可能成为艾利克斯,更不可能让他感受到他所想要的宁静。但是我可以代表着他,代表着他的正义,他的力量。世人不应该遗忘艾利克斯,这个传奇不能够因此而逝去。为了这个,我要再次踏上旅途。”
梦速侧过脸思考了一会儿。
“可……你也说了你不是他。”白狼担心地对瑞恩轻声说道,“你说得好像你是一个艾利克斯的复制品,但你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崭新的个体,就像是传承似的继续发光发热啊。你不是他的正义,不是他的力量。何况比起有人代表他,他应该更希望诞生出新的英雄。”
“……嗯。”听着这话,白发苍苍的瑞恩弯着腰坐在木椅上,目中无神。
“但我终究是无魂的器物。”
“不重要。”梦速说,“不重要的。再说,他已经离开了,让该走的走吧,令他换个方式存在于世吧。”
沉默过后,满头雪鬓的老人没有继续说话,又自顾自地收拾起来。梦速也不再说其他,只有脑中又闪过一丝思绪。
在闭店前,几人去地下室见了艾格斯托,指望能从这个苍白的精灵口中知道些情况。艾格斯托一脸灰冷,身上的伤有的还在流脓,有的已经结痂。披头散发下,就像是一只凶恶的幽鬼,却失去了该有的暴戾。在这湿冷和灰尘中只有脚步声空空的回响。
面对几人,艾格斯托抬起头,眼中寒光不再。狼狈的他拼尽力量振出几个字,“杀了我”,听得梦速一愣,就连德克谢也疑惑地摇摇头。三人中只有瑞恩不动颜色,像是早有预料般地将盛宴之剑举起。突发此景,梦速赶忙用魔力抓住瑞恩的手肘,那柄剑才没有现在就断掉艾格斯托的头。
两者对视,梦速看着瑞恩,倒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它的心中虽泛着一丝焦虑,但仍平淡地问道:“你曾饶了他这么多次,为什么这次就想要下杀手了?”
战士将剑缓缓放下。
见着情况得到控制,德克谢便问艾格斯托:“为什么要想我们杀了你?”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艾格斯托回答道,“新神派遣我完成这个任务,我接二连三地失败,即使是得到了神的力量,我还是被囚禁在了这里。我哪里有脸面去面对现在的混乱?”
“混乱?”
“人们不愿意相信白雾女士伊凡娜。他们讨厌新神。在象征着权力的神器——盛宴之剑上没有一丝力量描述过新的神祇会代替旧神,而有预言声称,‘当黑暗来临之时,盛宴将会潜入光明,而光明将永远与黑暗对抗,连时间和灵魂都将被舍弃,一直到黑暗逝去之日。’”
瑞恩身躯一震。
“但这只是一次偷窃!”艾格斯托颤抖着大声说,“若白雾是黑暗,难道艾利克斯就是光明吗?他配光明吗?”
“呵,比你和你的神明更配!”
盛宴大声吼道,气势让艾格斯托的身体下意识向后一缩。
“今天不要阻止我杀了他,我忍了十多年,如今我是要将这嘴连着脑袋一同削下来!”
“停下!”梦速眼中盈出光芒,庞大的魔力让瑞恩无法动弹,“别控制不住你自己。”
“哈!我现在怎样了?”瑞恩脸色狰狞,“我杀恶人,我在做正确的事情,我在做正义的事情!”
“憎恨邪恶,不代表正义。我知道他是邪恶的,我也知道杀死他是无错的。他是该死,但不是现在被你杀死。听着,艾利克斯如果是现在的你,那他根本救不下来丽塔,他只会带着伤痕一刀又一刀斩在敌人身上,让同伴在他旁边痛苦地哀嚎。”
“你懂什么?”
“我不懂。但我懂,现在的你只是想将一切的残暴都送给邪恶,但对正义你也没多大价值。如果我让你杀了他,那我就是让你变成一个恐怖至极的杀戮者,无情的,无所畏惧的,无所顾虑的武器……走向极端,违背原则,违背艾利克斯,你还觉得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吗?你可知,中午开始你便不对劲了!”
“你知道他刚刚在侮辱我的主人!”
“别为此冲动!”梦速说道,“论经验,你不比我多,听我的,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
“哼。”瑞恩不屑地偏过头,“你就是个年幼的孩子!你可还记得你在楼上哭泣的夜晚?谁会哭?”
“哭吗?哭难道有罪吗?”
“哭的人,内心足够成熟吗?你真的比我成熟吗,你想的就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