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天刚好是周五。
贾楠楠的工作室在周五下午会休息,这会儿没有学生来上课,她也准备收拾离开,刚刚整理好电脑资料时,大门被推开了。
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贾楠楠循声望去,发现走进来的人是班珏琳。
外面下雨了,她收起了黑色的雨伞,肩头被雨水打湿了出了一些痕迹。
贾楠楠的眼里亮起了光,她很开心地站起身迎上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班珏琳了。
“你今天有时间过来啦?”贾楠楠拿出纸巾递给她擦拭身上的雨水,“那我就不关店了,刚好可以给你录一下皮影戏,下次给上课的学生听。”
班珏琳没有拒绝,她放下雨伞,用纸巾擦拭着肩头和头发,同时说道:“其实我今天来,也不仅仅是要录皮影戏的课。”
“那是特意来看我的?”
“算是吧。”班珏琳抬起眼,她盯着贾楠楠的眼睛,“录完皮影课之后,我再和你聊。”
贾楠楠点点头,拉着班珏琳朝店里的录课室走去。
班珏琳随上她脚步的时候,余光瞥见透明玻璃外的一对父女。
穿着黄色雨衣的小孩子拿着气球,在年轻父亲的牵引下奔跑欢笑,雨水在她的靴子下溅成水花,是闪烁着眩目的斑斓水珠。
那样的画面似曾相识,也更加坚定了班珏琳的决心,她转回头,望着贾楠楠走在自己面前的背影,目光也变得沉静。
9.
那天的皮影戏选了很多戏目,有贾楠楠自己很有兴趣的《白蛇传》,也有学生们最近在研究的《西厢记》、《牡丹亭》,但到了最后,班珏琳还是提议要录一些与众不同的。
“我爸倒是很喜欢听《五峰会》。”贾楠楠说,“不如唱一段《五峰会》吧,等他下次来我店里,也可以让他过过瘾。”
一听到“五峰会”三个字,班珏琳心中暗暗想道:或许这就是宿命。
是贾楠楠自己提起的五峰会,这分明就是命运的指引。
于是,班珏琳没有丝毫迟疑地同意了。
在贾楠楠的录课设备下,班珏琳唱起了《五峰会》的戏词。
虽然怀疑本身就是一种病态。
可是,要知道怀疑放在什么样的人身上才能够显得足够正常。
班珏琳回想着老班在那个晚上教会自己的所有戏词,一字不落地在贾楠楠的面前表演了起来。最重要的是,这一段戏目,会被她录下来拿给贾淳听。
对于这种难得的良机,她不格外小心是不行的。
尤其是回想着贾淳对自己全家做过的那些事情,班珏琳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恨意。
“狡兔死,走狗烹,敌国尽破,奸臣尽亡。”班珏琳继续唱着:“忠良今犹在?人情比纸薄,片云残卷血观音,逆贼害人终无情,眼见那含冤者化灰泥,英雄落魄何人记?盛世枯,人如故,往昔不见泪满路,哪里还是归乡处……”
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班珏琳的眼神黯淡下来,贾楠楠也听得入了戏,她恍惚间代入了班珏琳悲伤的情绪里,不由得愣了愣神,在录音键自动跳起的时候,她立刻为班珏琳献上了掌声。
“你的皮影戏真是唱得太好了,这段戏让人身临其境,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与众不同,我爸听了之后,一定会更加喜欢。”贾楠楠一边说,一边去取出了录好的磁带,又随口问道:“你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么好的皮影戏唱法呢?”
“我爸教会我的。”
“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人,你父母都在身边吗?”
班珏琳平静道:“他们都死了。”
贾楠楠露出了歉意的眼神,“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班珏琳盯着贾楠楠的眼睛,“你不好奇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贾楠楠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还是礼貌性地问了句:“那,方便问吗?”
“我爸是在一场绑架案中死去的。”班珏琳说。
贾楠楠一怔。
班珏琳很满意她的这副表情,顺势走近她一些,“你不想知道那场绑架案是怎么发生的吗?”
贾楠楠有些躲闪似的移开眼神,她不喜欢听到任何有关绑架二字的事情,可班珏琳步步紧逼,对她说:“你应该对绑架的事情再熟悉不过了。”
贾楠楠终于生气了,反问她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在和你叙旧。”
“叙旧?”贾楠楠更加困惑了。
“是啊,毕竟是和你有关的绑架案。”班珏琳顺理成章地说道:“我父亲,是在10年前出事的。而他之所以死在那场绑架案中,就是为了去为你交赎金,你应该不会忘记那天的事情吧?”
刹那间,贾楠楠无比震惊地睁圆了双眼,她的心跳极快,久久不能平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的父亲是班叔?”
“哦,原来在你们贾家,都叫他班叔啊。”班珏琳嘲讽地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旧社会的黄包车夫的称呼似的,你们贾家真会羞辱人。”
“不,不是的!”贾楠楠试图解释,“我们从来没有将班叔当成过是下人,甚至于是,我与班叔的关系很好,他每天陪伴我的时间比我爸的时间还长……因为程溪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和她一直不算太亲近,班叔总是会看出我在程溪身边时的窘迫,他对我真的很好……”
原来程溪竟不是贾楠楠的亲生母亲,这是连班珏琳都没有查出来的线索。
而且,贾楠楠此刻表现出的难过不像是骗人的,班珏琳试图再深一步的挖掘——
“那么,你还记得绑架当天发生的事情吗?”
这问题令贾楠楠的表情变得虚浮,她的思绪像是被带回了10年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