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风刀霜剑,树枝上的露珠俱结了冰霜,长安城春明门之外,驶来一辆马车。
车内坐着两个老人,一人身材颀长,手中拿着一幅山水画,嘴角含笑,正是被李治派去三门峡的卢承庆。
“阎兄不愧是大唐第一妙手,这幅‘三门峡图’大气磅礴,栩栩如生,陛下若见,定然满意。”
卢承庆身边的老人比他年轻几岁,留着七寸长须,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曾画过“秦府十八学士图”,又奉李世民之命,画“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在唐朝画家之中,被誉为丹青神话。
他微微一笑,道:“卢兄过誉了。在下当年担任将作大监时,也曾去过三门峡,想在附近修条栈道,避过险关,却未能成功。今日能帮上些小忙,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卢承庆感叹道:“阎兄高义。若能打通这条水道,不知能节省多少人力物力。”
阎立本正色道:“在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陛下让卢兄勘探三门峡,是打算征调劳力,强行凿开礁石吗?”
卢承庆知道阎立本在担心什么。
根据这次的观测,三门峡水流湍急,根本无立足之地。
若强行搭建木桥,让劳力去开凿,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淹死在三门峡水域。
“阎兄不必担心,依老夫之见,陛下似另有办法,绝非强行征调劳力去开凿。”
阎立本道:“倘若陛下真有此意呢?”
卢承庆昂然道:“卢某必当死谏!”
阎立本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进入皇城后,各自分手。
卢承庆先去了一趟户部,见司衙内并未出什么乱子,所有官员各司其职,这才前往甘露殿求见。
李治得知他带回一幅三门峡图,忙命他呈上。
一眼看去,只觉一股汹涌磅礴的气势迎面扑来,仿佛黄河之水跃然纸上,竟要奔流而出。
细细端详,只见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
河心两座大如小岛的礁石,将河水分为三股,形成“人门”、“鬼门”、“神门”三座大门。
画中还有一艘船,正以极快的速度驶向三门峡其中一门。
凑近一瞧,隐隐还能看到船头有个小人,正指挥船手,调整风帆和舵向。
那小人手舞足蹈,显得非常焦急,更彰显出三门峡的凶险。
根据人船比例,那艘船并不大,只是艘中型船,便已如此危险,由此可知,大货船根本无法通行。
过三门之后,是座大山,名为“抵柱山”,汹涌的河流被砥柱山挡住,一分为二,分流而过。
卢承庆在一旁解释,说只要通过三门,水流受砥柱山阻挡,便舒缓很多,再无危险。
中流砥柱,便因此而来。
李治端看良久,暗暗点头。
只要炸了这两个大礁石,三门峡便是一条宽阔安全的水道,洛阳的粮食就能源源不断的运到长安。
他勉励了卢承庆两句,又询问了三门峡周边一些情况,卢承庆一一回答了。
李治心中有了数,第二天常朝之后,下达一道诏令,让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以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官员,未时中旬,在右延明门等候。
除这些人外,李治还特意钦点了刘仁轨,让他一同参加。
消息传到门下省后,韩瑷将旨意转达给手下两名侍郎。
崔敦礼虽也是侍中,平日却在兵部坐衙,无需他去通知,于是,他命人把刘仁轨喊了过来。
“刘给事,陛下有旨,让你我未时中旬,去右延明门外候旨,可能是要宫廷设宴,你莫要忘了。”韩瑷笑容满面的道。
原本他并不喜刘仁轨,可既然皇帝对他另眼相看,他也要稍加笼络了。
刘仁轨应了声是,也不多问,拱手告退。
刘仁轨在门下省的差使,和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完全对应。
中书省六名中书舍人,负责制诰,门下省则有四名给事郎,负责审核诰书。
若发现不满意或不合规制的地方,再上报侍中和门下侍郎。
给事郎权利其实很大,只不过品级不高,只有五品,与刘仁轨这个年龄的官员不相称。
其他几名给事郎都才三四十岁,最年轻的裴炎只二十八岁,独他已近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