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头断落、暗器用尽,伤痕累累的十指再也握不住任何一件兵器……只有鲜血夺体而出的痛,与雪花化在伤口上的冷,让柳定的意识在混沌一片中清明。
血肉筑长城——半个月,凉州撑了半个月。半个月应该足够把消息送回长安,足够她调动其他各郡兵马驰援西北了吧……
满头落雪,可惜不能与她白头……
他怕是爬不回长安了……
孟长峥按下准备扑上前砍杀柳定的北戎兵,并下令所有人退到几丈开外,隔着几步的距离,遥望着这个视死如归的人。
“真的不投降吗?我会让我手下的人照看你一二,北戎的阶下囚,过的未必比成康伪宫的奴婢差。”
手中已经没有可以支撑身体的武器,柳定凭着最后一分意志让自己站起来。在异族面前,不能跪下。
“当时我苟延残喘着一口气,只因她不知生死。如果她活着,我会不惜代价地找到她;如果她真的死了,我拼上这条残命为她报了仇,再去轮回道见她。可这一次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我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你要挟她……陷害她的筹码。”
柳定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柳定的话让孟长峥瞬间失神。他想到了那年辽东,柳定为护景明月声名,不让萧明鼎和皇昭司有机会发难景明月,将景明月下令曝尸李禄全族的帅令,改成了自己的将令。
想到柳定被齐氏指控与冯才人有染,面对理智全无的萧明鼎,也舍不得让景明月和自己扯上关系,连累她声名。
想到那日受到萧明鼎急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时,自己问柳定:“若是朝堂之上,她的政敌通过你来攻击她,你成了她最致命的弱点,你当如何?”
他答:“若真有一天,我对她已无半分助力,反成为她致命的弱点,我自当自行了断,让这个弱点,从世上消失。”
今日,柳定哪怕舍掉这条命,也要向世人证明,叛臣只有孟长峥,景明月和衡阳书院绝对的清白与忠义。
孟长峥全身发寒,如坠冰窖。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柳定手上发力,将簪子送入自己的胸膛——
柳定的眼皮缓缓合上……
这辈子欠她的,可能真的只有等到下辈子才能还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年少时觉得纵马扬鞭,马革裹尸
拼却这一身忠骨,他能不能换一个来生,无病无灾完完整整地走到她面前,予她一世喜乐周全?
……
柳定倒下之后,北戎士兵想要蜂拥上前,被孟长峥厉喝拦下。
“都给我退下!”孟长峥用佩剑拦住那些朝柳定奔去的北戎兵,“敢辱尸者,立斩!”
孟长峥一个人行至柳定面前,撩袍下跪,在满地血污之中,对着柳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柳定配得上景明月,比任何人都配得上。
只有他是彻头彻尾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