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不让我去试一试呢?也许并不如您说的那么可怕——”织歌嗫嚅着,刚一抬眼,便瞧见冯从伦那红肿的一双眼睛,似乎是要将她吞没,她缩了缩脖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织歌!”冯从伦用尽全力喊着,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仿佛要背过气一般。
织歌急忙冲上前搀扶住她,她的身体此刻是那么冰凉、柔软,好似要化作一摊冰水,缓缓从她手臂间流走。她慢慢地将她扶到在窗边的躺椅上,不敢再去触碰她,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此刻,她显得平静一些了,可那种平静令她看上去犹如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时间慢慢流逝着,这位老人静静地躺着,眼睛半阖着,淡然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她开始诉说起自己的过往,那些她从未提起的过往。
“从前我也和你一般,总想着出人头地,那时年轻气盛,又心比天高,且太急于功名,终于我凭着自己的不懈努力,进入到一家民间科学研究院。”她喃喃地叙述着,将手放在腹部,一只手慢慢地搓着另一只手,继续说着:“那时的我一心想要成功,所以整日扑在了科学研究上面。一做就是三十年,错过了最好的青春年华,但那时的我并不后悔。可没想到,上头的一个决定,将我们辛苦做的学问,全部都否定了,甚至把我们逼到了死亡的边缘。”她说到这里,那单薄的嘴唇便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所有人被关押起来,研究院的所有项目都被迫停止,研究资料也全部被销毁。我们成为了犯人,一刻不休地被审问,那段日子生不如死,许多人不堪折磨而死去。我很侥幸地活了下来,可死里逃生的我仍然不放弃对科学事业的追逐,机缘巧合下,我又进入到另一家民间研究院,继续自己的梦想。没想到,这家研究院还是没有逃过厄运,我在它变成废墟之前又侥幸地逃了出来。再一次经历死里逃生后,我终于明白,人活一世,如果连性命都无法保全,还谈什么梦想。那以后,我只身来到这个街区生活,转眼已经十年过去。”她说着,便缓缓地闭上眼睛,眼角溢出几滴水珠,顺着那苍白的面颊,滑落下来。
这是织歌第一次听冯从伦叙说她的过往,她的描述很简单,甚至是模糊不清的,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应该是她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逐渐淡忘,或者是她不愿再提起。可她能够将过去的事情说起,就已经极为难得,毕竟她之前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关于过往的一个字。
“孩子,平淡地过完一生,比什么都好。”冯从伦第一次称呼织歌为“孩子”,仿佛以前她都不曾是她的孩子,她对她只有严厉的管教与监禁。她说完,便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朝门口走去,那么几步的距离,她却走了许多步,也走得极慢。
“对不起。”织歌低头呢喃道,那几个字中溢满了她的忏悔之意。
孤独的背影在门口顿了一顿,随即便又慢慢往前挪动,只是那背影之后的苍白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