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逍薄唇抿得更紧,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江知行的伤势竟然这么严重?
“……我去看看他。”他绕开江瑾聿就走。
江瑾聿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次与贺逍独处的机会,面露慈爱缓和的微笑,像知心陪伴的家长。
“阿逍别难过,这是阿行自己的选择,想来他还是很看中你这个……朋友的对吧。”江瑾聿轻声道。
贺逍却是眉头一跳,江知行什么时候把他当朋友过?
但这话他到底没说出口。
心情烦闷随意地‘嗯’了句,没注意到江瑾聿古怪激动又有几分扭曲的表情。
江知行确实如江瑾聿所言,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除了面色过于苍白外其实与睡着别无二致。
开始贺逍语气冷硬又别扭,可说多了江知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贺逍才不得不相信江瑾聿说的是真的。
衣着单薄的少年就这样在病床前站了许久,他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企图看见他脸上伪装的细微波动,可惜什么都没有。
从学校到这里所有的期待化为须有,他想要爆粗口可又知道场合不对。
犹豫半晌,还是僵硬又愤懑不爽地说了句,“谁让你救啊,活该!”
嘴里这么说着,揣在兜里的手却紧紧握着。
一时病房内空气寂静,一直远远站着的江瑾聿不知何时走上前,脸上还带着虚假的笑容。
“阿逍,别难过,阿行会醒来的。”
他嘴上安慰着,却淡定从容地从包里掏出一把刀,锋利的刀面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射得反射出森寒的光。
也就在他即将靠近贺逍时,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定格。
少年垂着眼眸站在病床前,身后是举起刀的面容扭曲的男人。
……
偌大的十字路口,再往前开几百米就是当年33岁的沈临月坐车坠桥的那座大桥。
黑色的迈巴赫等待红绿灯,刚起步没多久。
左边车道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以极快地速度突然冲出来。
车内的沈临月最先注意到那辆加速的面包车,等她回神破口要提醒司机当心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面包车的目的很明显,直奔他们而来,就算司机心理素质极强现在提速也抵不住面包车的全力一击。
沈临月下意识抓住车顶的扶手,眼睛闭上的一瞬。
耳边倏然炸响一声猛烈的撞击声。
但这撞击声并非是在他们车上,而是车外。
同一时间,听到声响的沈临月下意识睁开眼,透过车窗,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一辆虚影的车飞驰而过。
而那辆车的驾驶员……
沈临月瞪大双眼,唇瓣微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驾驶员是她自己,怎么会……
正当她完全处于震惊回不过神之时,熟悉又欠揍地声音出现在脑子里。
“我可真是不容易,人终于被我找到了,呵呵……”
“我特么服了你,剧情居然偏成这样,救命!你是想忙死我对吗?靠靠靠!气死我了!”
只是听声音都知道那东西正在自己脑子里气得跳脚。
沈临月并没有受到它的影响,在面包车被撞飞的瞬间,时间好像就陷入静止状态。
她看见对面的绿灯数字停止跳动,透过后视镜看见司机惊恐地表情。
她又看向窗外,看见非机动车道上的电瓶车车主停下放在半空的脚,而电瓶车还能稳稳立在路边。
沈临月逐渐陷入沉思,这么离谱的一幕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了。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这话落下,目光呆滞的沈临月终于有点反应,脸上露出笑盈盈地表情。
“我看见她了,你是找到她了吗?”她问得很轻,垂下眼眸又低声说了句,“她回来了,是不是证明我改变了未来?”
那道声音:“……”
“你改变个屁啊!全靠老子!”他傲娇冷哼,还是告诉一句,“回去后你来到这里的记忆就会渐渐消失,哼!可别怪小爷没提醒你。”
沈临月微微讶然,又很快接受良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只是离开前我想知道阿逍安全吗?”少女说得很轻松,可细看之下,她的眼眶隐隐泛红,透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层水雾。
其实她还有很多很多想问的,可话到嘴边,她也只有勇气问出阿逍的事情。
“不许哭!你敢哭我现在就能让你全部失去记忆!”
威胁又凶狠地声音传来,沈临月眼泪终是不争气的垂落下来。
“我才答应了贺礼遇今年在海岛过年,还有给阿逍买的生日礼物,我也没亲手送出去,还有……”
她一遍遍地说,那道声音不知是烦了,还是心软了,生硬地道:“够了,我让你再看一眼贺家父子行吗?你总不能一直霸占着未来自己的位置吧?回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来做呢。”
声音没有过多解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沈临月莫名就懂了。
她抬手擦干净眼泪,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我知道了,谢谢你。”
时间好像重新开始流动起来,电瓶车稳稳停在路边,十字路口的车主们全部停下各个目露惊恐愕然地看着绿化带里被撞得稀碎的面包车。
沈临月却透过这一切,看见病房内举着刀扑向贺逍的江瑾聿被突然闯入的一群帽子叔叔们死死压在地上。
还看见在外地见客户的贺礼遇,他应该是刚忙完打算上车离开,不知为何又忽然停下一双冷沉深邃的黑眸莫名地看向虚空一眼。
季助理已经贴心地为老板拉开车门,忽然见老板停下不解地轻唤一声,“老板?”
贺礼遇这才收回视线坐进车内,车窗缓缓升起,她看见季助理不知向贺礼遇说了什么,贺礼遇接起了电话。
沈临月却盯着这一幕,心脏直跳,刚才的一瞬间,她差点误以为贺礼遇透过虚空看见了她。
画面仍在继续,她看见在学校上课的苏向欣,看见上体育课的顾逸桉,还看见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的江知行,画面又一转。
这一次沈临月看见虚弱躺在病床上的江妍心,她的助理递给她两份报告,一份血液分析报告一份药检报告。
江妍心不知听到助理说了什么,双目赤红着如若疯魔地将两份报告撕成粉碎。
之后江妍心说了什么,沈临月已经听不见了。
目之所及的世界开始模糊,接着倒退,像一块块被切割整齐的色块渐渐消失又重新组合。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耳边是车载音响播放地舒缓神经的轻音乐。
沈临月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视线从前排司机侧脸划过,转向车窗外的世界。
本该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淅沥沥地小雨,透过外面的雨幕,她看见前面的红绿灯,接下来似乎要上桥了。
意识到这点,在车辆缓缓停下等待时,沈临月将视线落回前排的司机侧脸上,似陌生又似熟悉,却又无法道明这诡异的感觉。
她应该认识司机。
这道心理暗示起到点作用,司机的侧脸逐渐清晰,沈临月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微笑启唇:“刘叔,今天贺礼遇不用车吗?怎么是你来接我。”
刘叔顿了下,瞄了眼后视镜语气恭敬:“夫人,先生曾叮嘱他出差后都由我来为您开的车呢。”
他觉得今天的夫人有些奇怪,比如现在,他快为夫人开三天的车了,夫人现在才提及这事,这不该是夫人早该默认的事情吗?
还有,平时夫人都叫他小刘,今天却叫他刘叔,他变老了?
小刘不免有些怀疑自我。
后排的沈临月却在听见‘夫人’这称呼时愣住,想要张口辩驳两句,就透过后视镜看清楚自己的脸,镜中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浓密的褐栗色长发被随意拢在脑后,留几缕散在脸庞,整个人都透着股成熟知性的美感。
沈临月神情微滞,表情空白,镜中的人是她自己没错,可她该是这副模样吗?
她脑子莫名混乱,好像忘记什么事情又觉得本该如此。
车身缓缓启动,在即将抵达桥中心时,沈临月又倏然抬头:“刘叔,我不着急,可以开慢点吗?”
小刘:“……”今天的夫人果然很奇怪。
不过,夫人这样应该是因为小少爷的事情而着急吧?
小刘很快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缓缓减速的同时不忘出言安慰后座神情焦虑的夫人。
“夫人您放心,北国际小学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小少爷不会有事的。”
“嗯。”沈临月心不在焉地回应,喉咙有些发痒。
脑子里这时闪现出一张稚嫩微笑着的小脸,小家伙大概几岁,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纵使小小一只也能看出小家伙长大后一定是个大帅哥。
阿逍……贺逍……
啊对,贺逍是她儿子。
沈临月恍惚一瞬又皱起眉头,她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总透着一股让她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好像自己不该是这里的人,也不该是这副模样,阿逍也不是这样小。
可零散的记忆告诉她,事实就是如此。
沈临月抿紧红唇,眉头紧锁,抬眸间不经意一瞥,对面行驶的一辆汽车不知出什么故障,忽然失控猛打方向冲向正常行驶的逆向车道。
“小心!”沈临月猛地出声,瞳孔骤缩的一瞬。
脑子莫名出现一句话,她所乘的车会在今日这个地点坠河!
难怪从一开始她就忧心忡忡的,特别看见这座桥就坐立难安,原来是这样。
可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思考,驾驶座已经有十来年驾龄的小刘就做出了应对措施,在对面汽车即将撞向他们时,小刘直接脚踩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袭来,他们的车瞬间冲了出去。
同一时刻,“砰——”地一声巨响自后面响起。
沈临月抓着扶手向后看了眼,那辆车撞坏了护栏掉下了河。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死死攥紧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惶恐害怕的情绪填满她的内心,这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心脏的狂跳和脑中嗡鸣。
眼前的世界好似又在开始模糊,沈临月眼前发黑时,隐约听见前排小刘带着庆幸的声音。
“夫人您没事吧!抱歉啊,刚才事出紧急没来得及提醒您……”
“还好我有赛车驾驶证,不然今天非得折在这里啊!多谢老天,多谢老板……”
沈临月有些疑惑,可没有疑惑太久,随着她的脱离,所有记忆回笼,那些自醒来后带着的不适应感有了答案。
原来这是在33岁的沈临月身上发生的事情。
离开前,她看了眼前排年轻时的刘叔,想了想还是没有让他给她带话。
眼前的一切足以证明她确实改变了未来,她也不会失踪或者去世。
那她想说的话,就让未来的自己亲自带去吧。
意识彻底失去。
她好像听到自脑海深处传来一道清脆又嘹亮的呼唤声。
沈临月下意识转身望去,一抹软乎乎的身影扑来,她伸手接住。
这一次,小家伙欢快的声音特别清晰。
“妈妈!我好想你!”
她微笑着轻柔地拍着小家伙的后背,再抬眸,还发现了站在几步外浅笑着注视她们的贺礼遇。
二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对视上,贺礼遇没有犹豫地走上来,抱起赖着妈妈不松手的小贺逍,另一手牵起她的手。
眼中的爱意快溢出眼底。
“我们该回家了,阿月。”
沈临月怔怔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如果此刻能感受到心跳,那她的心脏应该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一次,她没有片刻的犹豫,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
“好呀,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