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变?废漕改海?”
何泌昌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只知道,如果大明废漕改海,他就有机会出海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激动。
“恐怕不行。”李昰摇了摇头。
何泌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解道:“为什么?!”
李昰哪知道为什么,史书上大事那么多,所有事都写这么细,学生还活不活了。
他只知道不行,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
及至此时,严嵩的神情已经淡然了。
今年才不过二十岁而已,李昰能说出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了。
“漂没。”
严嵩放下了手中筷子,轻吐出两个字。
“漕运也有漂没啊,而且走海上,即便是再漂没,也比漕运便宜吧?”
何泌昌觉得严嵩不懂海事,严嵩知道何泌昌不懂人心。
“漕运的漂没好查,船队行驶至何地可以具体到哪一日,都有前例可循,可到了海上就截然不同了。”
“真漂没无所谓,哪怕是有人中饱私囊,君父也不会在乎,都可以算作漂没。”
何泌昌不解道:“君父都如此大度了,那就改啊!”
“万一是假漂没呢?如果朝中有奸臣作乱,漕粮刚出了长江,就扭头运进松江哪处大仓里,而后上报朝廷,船队遇上风灾,全军覆没,朝廷如何应对?”
“不需要多,一年半,三季赋,至多两年,就能积攒下近两千万石粮,哪怕是将粮食藏在辽东,两年也有六七百万石,都够养兵三十万了。”
严嵩说到这里,李昰疑惑道:“如果是改课银两呢?”
“朝廷课银,运银子总比运粮食要便宜。”
何泌昌不解道:“明理,朝廷收了银子,不还是要找商人运粮吗?商人又不会变戏法,一样的漕运海运,损耗能低到哪去?”
在他眼里,这计税为银好像也没什么卵用。
“用修此言谬矣,计税为银,边军、衙署发银为饷俸,不是让商人运粮,而是让商人种粮,是让九边再行商屯,粮食就在北方自产,不就不用运了吗?九边商屯产粮一斤,胜过江南产粮五斤啊。”不等李昰开口,严嵩便已经解释起来。
现今大明,已经以募兵取代军户,如果将边军的军饷从粮食换成白银,那边军将士就需要在边关就近购置粮食,届时必然会大肆抬高边关粮价,九边屯田就会变得有巨利可图,自然有人屯垦,边关自产粮食省下的运输成本,就没办法计算了。
计税为银李昰在博物馆里看到过嘉靖朝早期的一些尝试,如果说开中法是精准滴灌,那计税为银,发银为饷就是大水漫灌,只可惜都是浅尝辄止,也没有后来严世蕃变法那样精妙。
大明初期就是靠这一点,只不过当时用的是盐法,盐商为换盐引在九边大量屯垦,为朝廷省下了不少粮食。
及至孝宗朝折色开中之后,盐商只需缴纳白银就可以换取盐引,商屯遂废边民内迁,而盐商缴纳的那点白银,随着白银的贬值跟孝宗的斋醮,很快就只够边军购置军械了。
后来嘉靖想要复行开中,但受盐商阻力甚大,只能作罢。
何泌昌眼前一亮,兴奋的直拍大腿。
“妙,妙啊!”
还没等何泌昌高兴多久,严嵩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惜大明不产白银,连铜都被前宋采空了。”
“如此一来,银价几何,听凭豪绅定价,朝廷插不进手,恐怕会成抱薪救火,张孚敬搞的一条鞭法,也会变成残民一条鞭,届时就怕是九边的葫芦按下去,江南的瓢又浮起来了。”
张孚敬是夏言的前任,尤善奔跑,当今天子最敬仰、侍之若父的内阁首辅,是曾经的兴王府长史袁宗皋,而今上最为倚重、所施善政最多的内阁首辅是张孚敬,也是嘉靖朝唯一一个回乡时连仆人都没有的内阁首辅。
一条鞭法、考成法都是张孚敬与更善奔跑的桂萼联手所创。
张孚敬主张循序渐进,徐图变法,这是很理智的主张,但遗憾的是他的身体持反对意见,及至后期已经时常昏厥在内阁值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