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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窈正对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雪地发呆时,车厢里传来了沈彦州的声音,清冷疏离。
“苏霄。”
“哎……”苏霄的话音还未落,其他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她。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属下在!”
“进来。”
“哦。”苏霄也不管其他人的脸色,直接钻进了车厢里。
掀开厢帘,就看见桌子底下的炭盆里,放着上好的银丝炭,矮桌上放着一个红泥茶炉,上面的茶壶正冒着热气。
因为车厢里温度很高,沈彦州随意地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正慵懒地靠在矮榻上,一手拿着书,一手端着热茶,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本,一张好看至极的脸,在炭火的映衬下更显魅惑。
苏窈被男人的美貌又冲击了一次,无论看多少次,她都感觉世间的大多数人都逃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美色诱惑。
她也不能免俗……
“过来。”沈彦州放下手中的书,朝苏窈看过来。
苏窈很乖觉地移到了茶几边,坐到锦凳上。主子发话,他们只有听从的份。
上面放了几盘点心,她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竟然还有她最爱吃的栗子酥。
她对着点心咽了咽口水。
“纱布换了没有?”
“啊?”因为太过专注于那几盘点心,苏窈没听见沈彦州说了什么。
“衣服脱了。”男人的声音清冷一片,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苏窈直接跳起来。
“干……干什么?”突然被惊醒的苏窈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她以为是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被暴露。
“除了换药,我还能干什么?”沈彦州对着她那充满警觉的脸,不由“啧”了一声。
“我已经换过了。”苏窈这次声音镇定了很多。
昨天衣服破了可以直接包扎,今天这衣服都是完好无损的,要包扎还得脱衣服。
“谁帮你换的?”一句平平淡淡的问句,苏窈愣是在里面听出杀气。
“我,我自己……”她想说沈砚帮忙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如果她说出沈砚的名字,估计她和沈砚都要倒霉。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准。
沈彦州的脸色明显的阴转多云,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桌上的栗子酥推到她的面前。
苏窈抿了抿唇,虽然想吃,但她没动。
她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你不仅是我的贴身侍卫,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私下里不必如此拘谨。”沈彦州头都没抬淡声开口。
苏窈很想朝他翻个白眼,男人心,有时候比女人还难琢磨。
苏窈也不再跟他客气,拿起一块栗子酥,就当是对她昨天晚上以命相护的酬劳。
味道还不错,虽然没有金陵那家老字号的好吃,但这样一个小地方能买到这样的味道也不易。
栗子酥味道虽然不错,但苏窈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沈彦州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盘子,递给她一杯热茶。
苏窈脑子里想着事情,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接过杯子,喝了口热茶,顺了顺差点被噎住的喉咙。
身心舒缓。
苏窈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主子伺候了一回。
她立马讪讪地放下茶盏,朝着沈彦州露出一点谄媚的笑,忙拿起红泥炉上的茶壶,给他的茶杯里续了杯热茶。
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
好歹她是他的贴身侍卫,这种事情以后肯定少不了,就当是提前练习。
伺候了男人一回,苏窈就放下了茶壶,掀起马车边上的窗帘,朝外看了一眼。
她现在最急切的就是回到京城。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了一夜加一晌午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
马车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一行人终于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进了城。
马车一路向前没有停。
城里和城外截然相反,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即使是这么冷的天气,街道上仍是热气0腾腾,路边各种小摊传来阵阵香味,还有杂耍卖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苏窈撩起窗帘一角,向外张望着。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房顶上覆着的那厚厚的积雪,看不出一点冬日的寒冷。
行驶了一段距离,商贩和行人逐渐地减少,道路也变得宽敞起来。
道路两边的房子,从马车上就能看见那隐在屋檐后的富丽堂皇。
这些,都是曾经的苏窈很少见到的。那时难得出门一趟,全程都会坐在马车内,当一个京城贵女眼中合格的大理寺少卿夫人。
收敛起往日所有的恣意张扬,学做秦衍喜欢的一个大家小姐,变成不像自己的自己。
结果……
苏窈不想再沉浸在过去的那些往事里。
这一次回来,她只想找到自己真正的死因,将那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安排好去处,或者,将他们送回金陵。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大宅院门前。
苏窈钻出车厢直接跳了下来。天色太黑,大门两边的气死风灯在北风中摇晃,光线更加的昏暗。苏窈盯着大门牌匾上的字,似乎好像是“国公府”三个字。
马车直接驶进大门。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院子里站了寥寥几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几个下人,旁边不远处站着个年轻的少女,身边带着个丫环。
因为天太黑,根本看不见长得何等模样。苏窈不禁猜测她的身份。
福伯一看见沈彦州,激动不已。
他上前一步,语气里带了点哽咽。
“二爷,您可回来了,这半年在外,吃了不少苦吧,看您,都瘦了好多。”
沈彦州难得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福伯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太夫人已经交代过,您这一路劳累,今晚回来就好好休息,不必前去请安了。夫人那边……”
福伯欲言又止,有些话他这个做下人的听了心里都难受,更何况亲生的孩子。“也怕你一路劳累,让你直接回院子休息就好。”
福伯从小看着沈彦州长大,那时候夫人还很疼爱他,一个粉雕玉琢,聪明可爱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和夫人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吧。
沈彦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太了解他的母亲,怎么可能替他考虑。不过就是那些难听的话罢了,他早就听习惯了。
沈彦州点头,告别福伯,准备回自己的院落。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柔弱的女音,中间还夹杂着咳嗽声:“表哥……”
沈彦州似才看见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
他朝刚才说话的少女微点了点头,声音更加的温和:“冬夜寒冷,表妹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咳咳咳……”王念雪刚说出一个字,喉咙突然传来一阵痒意,她没忍住,手拿帕子按在唇角,弯腰不停地咳了起来。
沈彦州本已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最终还是停下脚步,转身来到少女的身边,脱下身上的狐裘披风,将少女整个人包裹住。
“身体本来就不好,何苦在这里等。”转头对她身边的丫环说道:“还不赶紧扶你们小姐回去,要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小心夫人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