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门卡大师,我来看我朋友痊愈没有。”
“别,我可担不了什么大师。”老人不屑的摆了摆手,示意布伦达随便坐:“经我手康复的冒险者不说一千也有一打,小姑娘,你用不着担心。”
“我没有担心,我很相信您的实力。”雕塑师门卡的名头摆在那里,据说连七级冒险者都光顾过他的生意,这本就是最好的招牌。
“出来吧,小伙子。”门卡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朝着房内大喊道:“你朋友来看你来了。”
布伦达屏气凝神,放松心态,紧盯着那扇半开的门,以便随时面对任何自己想象之外的冲击。
毕竟那张脸的伤势自己再清楚不过,当初还在想着托兰怎么可能顶着这种伤势还能说话。
可惜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布伦达竟然有些失望,那还是神官的脸,一点也没变,除了更瘦削之外,甚至比原来还俊朗了一些。只是那半边脸上还有一些深色的痕迹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必须得叫您一声大师。”不等托兰开口,布伦达起身向门卡鞠了一躬,不过老人只是皱眉摆了摆手,示意这只是小意思而已。
“好久不见,女士。”神官不紧不慢的打着招呼:“你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这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布伦达也想学着神官那种淡漠的语气,但是话一出口竟然带着些许颤声:“好久不见。”
两人相视良久,最终互相轻轻颔首。
“记得今天要去哪里吧?”布伦达转头看着门外的雨幕,轻声问道。
“一直记得。”神官转身朝门卡再次致谢,这才走到布伦达身旁:“走吧。”
湿雾谷再也没有一丝雾气,只有满目疮痍。
一路上都是焦黑的废墟以及血迹,这还是特意避开了由蒙克霍堡军队把守的道路,布伦达不知道那场大火造成了多大伤害,也不敢去猜测这里面又有多少死于人为的刀下。
塞拉斯,那个穿着黑衣的孩子。布伦达看着谷中漫无边际的森林残痕才想起来,据说当冒险者们打开塔堡地下室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已经哭到昏阙的小男孩,双手鲜血淋漓,但仍无法打开压住的那道石板。
当时在场的火砧大师本想把他送去协会专门收留培养流浪儿的克图亚弗萨要塞,但那孩子在经过这一切之后已经算是个半死人了,最终托兰想办法将塞拉斯送去了离长矛镇不远的一处永恒之光修道院,他将在教堂里度过余生。
尽管对那孩子来说,这完全不该是他的结局。
托兰一路无言,两人并排骑行着,但布伦达却丝毫不感觉尴尬,两人都需要安静,两人也都在尊重这里的宁静,飘飞的灰烬在空中飞舞,最终汇成黑色的长河流向远方。
至少湿雾谷还没完全死去。
马匹停在了熟悉的风景前,那是烧毁的最厉害的一块区域,灼痕自这里扩散向谷中各个方向,而再往前,则是由协会总部冒险者所秘密封锁的一片区域,别说布伦达等人,就连火砧也无权过问。
那洞窟中可能还有很多东西,足以让冒险者协会总部都加以重视的东西。哪怕是曾经的史诗级冒险者,掷斧手卡斯维就在这片区域战死,他们也懒得过问,一心扑在对那些洞窟的考察和探索上。
最终火砧大师和他所率领的冒险者小队一起安葬了卡斯维和纳伊汶两名冒险者,尽管一个只有头颅,一个连灰也没有,但整场仪式仍然正式庄严,火砧大师甚至一度在葬礼过程中哭到不能自已。而地点则是遵照习俗,葬在最后冒险的地方。
微风轻拂的山丘上,两座简单的墓碑静静伫立在黑色的海洋中,任灰烬刮过,掩埋字迹。
布伦达轻轻蹲下,将覆盖在墓碑上的灰烬一一刮开。卡斯维的二级冒险者勋章就嵌在墓碑中央,在微弱的光照下,闪闪发亮。
托兰则从怀中掏出一柄和卡斯维所用过一摸一样的小斧头,沉默着抛了一下之后,轻放在墓碑之前。
“你哪来的小斧头?”布伦达裹紧斗篷站起,四周的风力越来越大,连带着刮起无数的灰烬,围绕着山丘旋转飞舞,形成一道黑色的漩涡。
“趁队长不注意的时候捡的。”托兰缓缓转身,那张经过修复的脸上似乎很难再做出一丝表情,深邃的眼睛紧盯着眼前小小的墓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长久的沉默。
布伦达愿意一直在这里安静的呆下去,面对着不再哀嚎的山谷,面对着老爷子和纳伊汶,在这座山丘上,直至永远。
没有哭诉,没有悲痛,连感慨也做不到。
远方的山谷如同乌黑的宝石,在犹如黑夜的天空下泛着幽光。
布伦达最终走下了山丘,破开灰烬的漩涡,逆风而行。
“女士,你要去哪?”
托兰的声音也被风声吞噬,湿雾谷选择用最安静的方式来驱离这些不速之客。
在黑与夜的交际处,布伦达抬头仰望,连太阳也被无尽的灰烬封闭,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逃离。
布伦达抚向自己被封闭的左眼,尽管那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悸动: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