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维在如雨点般打下的碎石和泥块之间奔走跳跃,明明扛着两个活生生的人,但动作却没有半点减弱。天坑之下的一切都在崩毁塌陷。在恍惚的穿梭中,布伦达回头张望,破碎的洞窟之下,巨树已然沉沦至深池之地,绿色的秽物就像火山一样汹涌喷发,畸形的头颅仍在昂首咆哮,声声不绝。
结束了。布伦达如是想到,狄伦已经被彻底掩埋,而失去了主人的孵灵树很快也会陷入干涸状态,离枯死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只是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布伦达也终于再次呼吸到了沼泽中的雾气,尽管每一次吐息都会带来撕裂的疼痛,但布伦达仍旧庆幸万分,卡斯维已经跳出了天坑,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泥地上。半个森林都在巨兽的咆哮中颤抖,脓液沸腾着溢出地穴,连四周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腐食怪群也醒了过来。
“这动静可有点大。”卡斯维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抓紧了,我们还得加快速度。”
一路无言,不如说随着在卡斯维肩上的一路颠簸,哪怕是最后一口气也该散了。
至于在路上还能再捡到达布斯尔则是另一重意外惊喜,尽管苏醒过来的草叉手只是绝望的坐在一处泥潭里等死,怀里死死的抱着纳伊汶留下的铁镐,脸上看不见一丝生气,甚至见到卡斯维也只是呆滞的应了一声。
卡斯维只能沉默着叹气,转身将达布斯尔背在背上。
树叶与风声刮擦着布伦达结满血痂的脸,连同被一路席卷的薄雾一起在身后聚散成堆。那几匹坐骑也依旧栓在原来的位置,嘶嘶鸣叫。
卡斯维将三人一起绑到那匹最健硕的白色母马身上,而自己则选择了黑色的老马,当栓绳解开的一刹那,巨大的灰雾也在烂菌沼泽中猛然炸裂,惊起成群的渡鸟。
是自己猜错了?可是布伦达亲眼看着巨树在崩塌中沉入地穴深处,那些沸腾着的秽物也淹没了那颗畸形的雉兽头颅,按理说天坑之下应该没有威胁了才对。
可自己现在怎么看,这都猜想是刚刚开始的样子。
卡斯维吹响尖利的骑哨,一马当先,而布伦达也尽可能附身趴在马背上不让自己被甩出去。归来的雾气比去时的还要浓郁,昏暗的天色下,火把在沿路上随处可见,黑色的烟柱也从山谷深处直插天际,湿雾谷正如那座被点燃的磨坊一般,摇摇欲坠。
等到塔堡的轮廓浮现在眼前,谷地的夜幕也悄然降临。
不出所料,熊熊燃烧的火把和愤怒的人群再一次包围了山丘,并且早已不仅限于山下,那台丑陋的撞车早已架在塔堡的大门前,伴随着人群狂热的呼喊,撼动着摇摇欲坠的城堡。
村外站岗的菌农一看到卡斯维的样子便仓皇逃离,村内各家各户的房门迅速关闭,这次没有人试图去挡冒险者的去路,人群沿阶梯山道分为两列,畏惧的看着小队一路骑上塔堡。
依旧是那个酒槽鼻在指挥人群,只是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长袍,脖子上挂着用草绳结成的锁链,站在马桩上,一边高声宣告贝内特子爵夫人的罪孽,一边鼓舞着人群继续冲击大门。
而他对冒险者的归来竟毫不惊讶,反而是潮红脸上的狂热更甚,在几十名高举火把的菌农面前,酒槽鼻抑扬顿挫的开口道:
“看呐!我们的英雄小队终于凯旋,看那些伤势,看那残缺不齐的队伍,能否请您告诉我,荣耀的冒险者啊,”他大声质问道:“你们所讨伐的怪物现在何处?森林里的咆哮又是何物?!”
卡斯维的皱纹在火光下照映的更为深刻,老人的喉咙动了动,布伦达也是现在才看见他身后早就一片糜烂,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
“我们没能讨伐怪物,也无法阻止怪物。”良久,卡斯维才淡然说道:“你们最好赶快逃离这里,我们会想办法向冒险者协会求援”
“逃离?!”酒槽鼻直接打断了卡斯维的讲话,语调瞬间提升了几个档次:“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了上百年的地方,而现在你竟然让这些菌农为了你们的失误而逃离祖辈的家园?”
酒槽鼻猛然抬手,四周的菌农跟着爆发出一阵附和的声浪:“废物!无能!”人群咆哮着,在布伦达听着声音甚至不比天坑下的怪物低。
然而卡斯维却真的低下头,任由他们唾骂羞辱:“我确实低估了沼泽里的危险程度,为此我的小队也付出了代价。”卡斯维翻身下马,在人群愤怒的眼神中,走到他们中间:“我也不清楚那怪物最终回以什么样的姿态苏醒,所以你们才必须逃离这里,不然等待着你们的可能只有家破人亡”
卡斯维的话再度被一口唾沫打断,那是一个站在人群当中的小孩,直接吐到了卡斯维脸上,毫无留情的余地。
“骗子。”那孩子强忍着眼泪,稚嫩肮脏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明明故事里都说冒险者无人可挡,会保护我们的安全”
“骗子!你们算什么冒险者!”一个妇女将鞋底摔在了卡斯维脸上,大声咒骂。
“消灭怪物不是你们的责任吗?!难道你要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吗?”一个上了年纪的菌农在人群中哀嚎着,激起一大片赞同之声。
“耻辱!”酒槽鼻在人群之后点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