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一天晚上，叶之衡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前脚进来，他爸他妈后脚就跟了进去。

跟在他爸他妈后面的还有他奶“咚”“咚”“咚”的拐杖声。

他爸他妈赶紧让到两边，让老太太走在前面。

老太太坐在叶之衡面前，他爸他妈站在他奶后面。

叶之衡疑惑的看着他们仨，问，奶，爸，妈，你们有啥事。

想说什么开始说吧，他奶象征性的往后转了一下，说道。

叶之衡看向他爸他妈。

他爸开口说，这不马上高考了吗，想好以后报什么专业了吗？

叶之衡转过身，说，这不还没开始考吗，考完出分，再报学校和专业。

他妈说，你心里总有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吧，说来让老爸老妈听听，我们也参考参考。

她奶“吭吭”咳嗽两声，他妈赶紧说，当然，参考这事还有你奶奶参与。

他奶把话接过来，说，孩子啊，一看你就心有所属了，以前你爸你妈一跟你说以后考什么专业，你就不想谈这个话题。

就是，就是，他妈还插了一嘴。

他奶瞅了一眼他妈，继续说，现在临近了，我们也该谈一谈了。

叶之衡说，奶，我知道我爸我妈就想让我考警察学校，以后做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他爸说，做警察多好啊，为国家安定团结做贡献，为人民幸福生活做保障。

叶之衡说，我尊重警察，我也尊敬您的伟大理想，可是，我有我的理想。

你不就是想考脑科大学脑神经专业吗？你不就想把你以前为什么出现的错乱，搞清楚，找到答案吗？

我就想找到答案怎么了，我错了吗？

奶奶和你爸你妈，没觉得你错，只是觉得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现在大家都挺好，生活挺美好，你就别再纠结过去了！

奶奶，我不是纠结过去，我只是对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感兴趣，并且想弄清楚一些事。

有些事你是弄不清楚的，何必为了一件你明知道搞不清楚的事，浪费时间和精力呢。

你们怎么知道我搞不清楚，我非得搞清楚。

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谈话以各自不欢结束了，留给叶之衡最深的记忆，不是谈话内容，也不是他爸他妈紧皱的眉头，而是奶奶离开时无奈的表情和拿着拐杖颤抖的双手。

高考结束，叶之衡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全国最好的脑科大学，读学校最好的脑神经专业。

但怪事在他入学后的第一个学期发生了。

原来学习非常轻松的他，因为一个意外，让他的学业步履维艰，最后不得不退学。

那是一个午后，雨刚刚停，叶之衡从图书馆出来，风吹在身上很凉，他快步转弯，走在种着两排梧桐树的主干路上。

一阵风过来又过去，带走了一些梧桐黄叶，几只不知名的灰色长尾黄嘴鸟，扑棱扑棱的依次地、稳稳地落在前面的树枝上。

这排鸟乍看起来像一串烤肉，烤鸟肉。

树枝很粗，撑住几只鸟，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

叶之衡走过来，到了树枝底下，抬头看着这一排的长尾鸟，它们在叽叽喳喳。

大概是感觉到了叶之衡在看自己，几只鸟不约而同的一起飞走，这时树枝竟然断开，叶之衡没躲开，正好砸中头顶。

接着就两眼冒星，和树枝一起躺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还好有路过的同学把晕倒的他送回宿舍。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却围满了不认识的人。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描述着他如何看鸟，如何被鸟们踩断的树枝砸倒，大家为了救他如何争分夺秒。

叶之衡看着这些人，一脸疑惑的问，你们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其中一个人说，叶之衡，你这过分了，不谢谢同学们的救命之恩，居然在这玩起了失忆这种恶俗电视剧的桥段。

就是，这有点不要脸了。

何止不要脸，简直是大大的不要脸。

这月的奶茶你包了。

这月的早餐你包了。

这个月我的臭袜子你包了。

………………………………

叶之衡失忆了，不但失了上大学的忆，也失了高中的忆，初中的忆则停在了刚从武校退学重新开始学习那里。

以后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爸他妈带他跑了三家医院，医院给出的结论很统一，脑袋没毛病。

他爸他妈问医生，孩子在学校被断开的树枝砸了脑袋，怎么就失忆了呢？

医生说，从片子上来看，没看到大脑有任何损伤，而且孩子的脑袋连外皮都没破，看起来砸的很轻。

他爸他妈告诉医生，孩子大脑神经异常活跃，是普通人的两倍，以前检查过的，这会不会是孩子失忆的原因啊。

医生一脸不可置信的说，没有啊，孩子很正常啊。

他爸他妈说，真的，就在你们医院检查的，就是你当时给查的，还说我们孩子脑子进水了。

医生说，我怎么可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再说原来的资料也都没有，可不敢这么冤枉我啊。

他爸他妈说，不是冤枉是事实，于是开始一点一滴的还原当时的情形。

医生说，我真没有见过你们，要是像你说的孩子大脑神经异常活跃，这么千古难逢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爸他妈还想说，被叶之衡制止了，说，爸，妈，医生不记得就不记得呗，我这不也有好几年的事想不起来了吗。

他爸问叶之衡，那你怎么想的？

叶之衡说，去吃点东西吧，饿了。

他妈说，要不去吃烤串吧。

叶之衡说行。

他爸他妈会心一笑，说，你说行就行，能吃烤串，就说明都好了，都好了，就是全好了，全好了，就是没事了，哈哈哈哈。

叶之衡回了学校，再坐进教室，打开书本，却怎么都看不懂，看不明白。

原来以学校第一的成绩考进这所名校，学期末他居然挂了所有科目。

在脑子里的知识好像一下子被树枝砸没了。

又或者是被那群鸟衔走了。

同学们都诧异，教授们也纳闷，叶之衡很苦恼！

同学向老师提议，不如让叶之衡作为我们的研究对象，好好研究研究他是怎么从学霸变学渣的。

教授说，太好了，教了这么多年的书，终于见到活生生的脑神经变异的特例了，大手一批，同意。

叶之衡刚开始也挺配合，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己脑子是怎么了。

可后来，他们都研究不出所以然来，居然有同学提议要开他的颅，说，听说他成为学霸是因为脑子进了水。

教授问，听谁说的，同学说，听说最开始是从他爸他妈那传出来的。

教授问，你想干什么？

同学说，我想打开他的颅，看看是不是真进水了。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的看向教授。

教授大手一批，同意。

这事不知被谁捅到了叶之衡耳朵里，他在宿舍里东西一样没拿，连夜就逃离了学校。

后来学校联系他，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学校上课。

叶之衡说有人要开他的颅。

学校认真的调查了叶之衡所说的情况，教授和同学们都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说，这是惨无人道的诽谤，是从头到脚的诬陷。

叶之衡说他们撒谎，学校说，你拿出证据，叶之衡说，我没有。

就这样，在同学们和教授的强烈抗议下，叶之衡被勒令退了学。

其实他自己也不想上了，因为实在看不懂听不懂，他的知识储备只停留在初中一年级的水平。

还好他有个高中毕业证，后来就拿着高中毕业证找了个销售的工作。

他爸他妈问他，你后悔吗，如果当初听我们的，去考警察学校，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叶之衡说，不知道。

他爸他妈又问，你还找不找那个答案了？

叶之衡说，不知道。

他爸他妈说，这孩子就是犟。

叶之衡坐在马桶上，盯着手机，说，我不是犟，我是真不知道咋办。

回忆被电话铃声彻底打断，叶之衡一看是公司主管的电话，赶快按了接听，“喂，主管啊。”

主管问，“叶之衡，你现在在哪呢，几点了你不知道吗？”

叶之衡一看时间，9点零7，“主管，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你的马上是还没上马吧，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干，主管，我干主管！”

“你说什么？你这话说的…”

“我说我想好好工作，主管，我马上就到。”

叶之衡挂了电话，收起手机，站起，抽纸，擦腚，提裤，冲出厕所门，冲出房门，冲回来，冲进厕所，冲马桶，又冲出厕所，又冲出房门。

这个小区是老旧小区，水泥路面多有毁坏，坑坑洼洼多不平坦，下水道的疏通功能已经严重缺失。

尤其昨夜下过一场暴雨，路面几乎是两米一个小水坑，三米一个小水洼。

叶之衡忙着跑过，左脚跨过一个洼，右脚就踩出一个大水花。左脚刚从水里出，右脚就往坑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