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每个月都有四天假,很快又到了我休假的时间,我这次还是像往常一样回家。这次回家的路上,我的情绪有些低落,身体也有些疲惫,心想要好好休息下,恢复自己的状态。可回到家,家里的环境很差,久未装修的墙壁,老旧的家具,还有床单被子衣物也都是破旧的。等见到母亲时,我发现母亲比以前老了很多,面容看起来很憔悴,周围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在变差,这让我的情绪更加的压抑低落。
我勉强笑着叫母亲,母亲苦着脸应了我,却不说话。我想起有快一年多没见妹妹了,便问母亲:“妹妹了?”
“你妹妹现在在省城,刚毕业了找了工作,听她说工作不顺利。”
“爸爸了?”
“说起他就来气,唉!他现在都不干活赚钱了,经常去牌馆里打牌。”简单的几句聊天,让我情绪几乎崩溃,眼泪都快到了眼角,可我还是忍住了眼泪。
母亲似乎有很多烦心事,看了我好几眼才对我说:“杨洋,做医生要注意了,这附近的李医生之前打针打死个小孩,诊所被砸了,还赔了二十万。”
“知道了。”我听到母亲的叮嘱,想起了之前遇到的小孩与老奶奶禁不住一阵后怕。
母亲叹了一口气又催促我说:“杨洋,你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女朋友成家生个孩子了。”
我听到母亲催我结婚生子,无奈的应她说:“好了。”
母亲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不要只嘴上说说,要行动了。”
我想到自己的条件,无奈的回答母亲说:“知道了,可我现在还没赚到多少钱,哪有条件去找女朋友成家。”
“唉!难,人生真的难!你梅丽表姐回家了,还生了个女儿,你大姑烦死了。”母亲听到我的话连声叹气,然后转移话题说到梅丽表姐,说完这话,母亲的脸更加难看,似乎有着许多无法言喻的苦楚。
“这么快,她才毕业不到两年,就生了个女儿?那也挺好的啊。”我感叹梅丽表姐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小孩,我想象着她抱着女儿幸福的样子,突然想去她家看看她。
“好个鬼,她老公很穷,日子苦的很。”母亲的一话打破了我关于梅丽表姐幸福生活的幻想,也让我对婚姻有了一丝恐惧。
“不会吧?苦日子?那她还愿意结婚?”我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在我的幻想中婚姻应该是幸福的。
我为了验证母亲说的话,第二天特意去了梅丽表姐家。看到她家的房子时,我有些不敢相信,她家的墙壁与水泥地很多地方都破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看起来是全新的,但还是与之前一样很干净。看到这些,我想起小时候她家是很豪华的,床铺都是用很长很宽的楠木做的,床栏杆上的帘子还绣着几只鸟雀,看起来特别精致。家里有全新的大彩电,还有村里少有的空调与冰箱,甚至还有村里唯一的一台摩托车,这些在那时都令我羡慕不已。
当我还在回忆,一个头发凌乱,面容有些发黄,额头有些皱纹的中年女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我看了好几秒才认出是红莲大姑。因为一年前的她还是看起来十分年轻漂亮的,我有些震惊,禁不住有些伤感想落泪,想叫红莲大姑,可却哽咽的说不出话。
梅丽大姑勉强挤出笑容对我说:“杨洋来了,快进屋。”
“大姑,好久不见。”我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再次看了一眼红莲大姑,她面部的表情特别僵硬,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
“你梅丽表姐不争气,找了个四川的穷鬼,现在还生了个女儿,还带回来磨人。”红莲大姑很快就与我抱怨,这让我感觉与过去的她反差很大。梅丽表姐很久才从房里出来,出来时手里抱着娃,头发也是凌乱的,还有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没有精神。她见到我几乎没有表情,客套的与我打招呼。
红莲大姑一见到梅丽表姐就抱怨她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找个外地穷老公来磨我。”
梅丽表姐一脸委屈的看了我一眼,又转头怒目对红莲大姑说:“杨洋在这,你不要说这事好不好。”
“怎么?你自己找个这样的鬼老公,把这个家搞成这样子,还不让说了。”红莲大姑也来了脾气,继续揭梅丽表姐的短。
“大姑,不要吵了,一家人和气才好,这样吵不好。”我见红莲大姑与梅丽表姐越吵越凶,赶紧劝架。
“杨洋,我们没吵,大姑只是气不过自己命苦。”红莲大姑语气缓和了些,与我说完这话后皱起了眉头。
梅丽表姐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声音有些颤抖的对我说:“杨洋,我昨天没睡好,很累,我回房间了。”
我看到梅丽表姐疲惫的样子,点头后关心的对她说:“丽姐,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在看到出社会两年的梅丽表姐这种状况,我也不禁担心起自己的未来,担心自己的家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等假期结束回到医院,我总是会去想自己的未来,会去想将来自己家里的状况,有时想着会被一种压抑的感觉压的喘不过气来。这段时间我夜里大脑也会控制不住的想这些事情,有时凌晨两点才睡着。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这个中午食堂特别多人,我过去时,桌子已快坐满了人。当我盛好饭,眼睛四处张望寻找如梦,很快就看到她已经坐在桌旁夹菜吃饭了。当我正想要坐到她旁边时,发现她左边是雪琴,右边却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我顿时整个人就懵了,头“嗡嗡嗡”的响,魂都几乎快丢了。
“这人是谁?她男朋友?”我控制不住的想这个问题。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对自己的这种强烈情绪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难以理解。我本能的想逃跑,但又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很想知道那个男生到底是谁,这一刻我的内心矛盾到了极点。我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硬着头皮坐到了陈如梦桌对面的空椅上。
吃饭时,我的表情特别别扭,面部及脖子都憋的通红,全身各处肌肉也都变得僵硬,我努力的使自己表现的如往常一样,生怕自己的这种反应被别人察觉导致别人笑话。可当我看到陈如梦和那个男生说话后,我的情绪再次失控,只得通过不停的夹菜扒饭,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动作上来缓解这种尴尬。在这种反应缓解后,我忍不住去看陈如梦,去看她旁边这个陌生的男生,去留意同事们的谈话,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这顿饭,我吃的特别不是滋味,饭菜什么味道我根本没吃出来,只觉得难受,如坐针毡。
我好不容易坚持吃完饭,等看到陈如梦去洗碗时,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陈如梦,你旁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啊?”陈如梦听到我问她,瞪大着双眼疑惑的盯着我,我被她盯得既紧张又尴尬。直到好几秒后,她突然噗嗤一笑,哈哈笑道:“哦…你说他哦!哈哈哈哈!他新来的同事,在化验室上班。”说完她又一阵哈哈大笑,她的笑声,还有她的回答,让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喜悦起来。这一晚,我再次难以入睡,脑海里不断的想着自己晚餐时的情绪变化。
“我这是吃醋了?”我嘴里念叨着,想了好一阵,又拿出手机去看陈如梦微信朋友圈的照片。当看到那张她闭着眼在阳关下微微笑着的照片时,我感觉照片中的风景好美,照片中的她似乎在对我微笑,这我脑海里禁不住幻想与她在一起到了温馨浪漫的场景。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
没多久,我再次跟着王院长值夜班,许久未露面的张院长突然来了医生办公室,我礼貌的与他打招呼。
张院长笑眯眯的问我:“杨洋,你家里市里的啊?”我听到他的话感觉很奇怪,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心想应该是近期医院的人近期在议论自己。我很快想起刚来医院时的那个晚上与陈如梦、雪琴几伟哥一起吃饭,想起那时陈如梦也是问的我这个问题,我那时随口扯谎说自己家是市里的,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被医院同事议论的对象。想起这些我有些尴尬,只得再次扯谎说:“老家乡下的,现在家里在市里郊区买了套房。”
我刚说完就看到张院长一直盯着我笑,他的笑让我浑身不自在,尴尬的点眼前的电脑转移注意力,有时也会抬头礼貌的看看他。张院长盯了我好久,每次抬头看他,他都是有话想说的样子,这让我在脑海里猜测起他可能要问的问题,可最后他只是微微笑着看了看我,朝我点了一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这件事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张院长就退休了,同事也辞职走了四个,医院新来了个院长和几个新同事。医院这种人事变动,还有张院长来问我家里是不是市里的,让我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不安。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应对,甚至产生了想辞职的想法。
这种不安持续了一个星期,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多的时候需要与自己独处。很快我认识了新来的周院长,周院长五十来岁,一米七五,身材有些发福,人看起来也挺好。跟着周院长一起来的还有龚医生,龚医生三十五岁,一米六五,身材很标准,有点小肚子,龚医生已经结婚,也有房有车,他在自己这个年龄人生已经算是成功的了。龚医生很擅长交际,过来没几天,就与陈如梦、雪琴熟络了。龚医生人也很热情,一次他邀我去他房间串门时,医院里好几个同事都会在经过他房门口时与他说上几句话。当他约我一起去散步,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世界消失好久的陈如梦、雪琴居然也一起来了,这让我有些失落,因为我昨日陈如梦刚拒绝了与我一起去散步,而且她有好长一段时间对我都是冷冰冰的,经常不理我,这顿时让我整个人七上八下,变得更加矛盾别扭。
几天后,我再次去龚医生那串门,我正与他聊天,陈如梦与雪琴在门外叫他。当陈如梦进门来与她聊天时,我感觉非常的不舒服,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讨厌龚医生。我试图插上几句话,却感觉自己嘴很笨,始终插不上一句话。我的脸色这时很难看,虽然我很努力的管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这时的我看着眼前的陈如梦,想起第一次刚来医院时见她的场景,想起后来与她一起散步,想起月光下靠在一起的影子,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眼前的也变得很陌生,我陷入了自我怀疑。
几天后,上级王院长休息了,留下我单独管理自己这组病人,这种情况已经很多次,我基本上都能处理了。可这次一个做了背部囊肿手术的病人查房时说想出院,我记得王院长在前一天查房时就与他说过还要等两天他背部的伤口才能拆线,那时再让他出院。早上我查房时,看到他的伤口还有些青紫,便告诉他还要等两天伤口拆了线才能出院。等到下午这个病人又过来办公室要我与他办理出院,我再次劝他,可他还是执意要出院,我没办法给王院长打了电话,王院长还是说还有风险,不能出院,于是我把王院长的电话给了这个患者,王院长与他讲了几句后,他挂了电话走出了办公室。
到这时我以为这事应该结束了,可没多久,他又折了回来对我说:“医生,我还是要出院。”
我想到他的伤口想到刚刚王院长的意见又劝他说:“你这个伤口还需要观察两天,再等一下吧?”
他一听顿时怒气上来冲我大吼道:“你知道当医生不,当不了医生就别当,我今天必须出院。”说到激动时,还冲到我身边用手指着我。我从未遇到过这种阵战,脑中想起那些伤医事件,心里也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感到委屈。我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次给王院长打了电话,打电话时,我身体有时控制不住的哆嗦,说话也一下哽咽,一下结结巴巴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完电话,然后又与这个患者办理出院的。等他办完手续离开医院,我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情绪很崩溃,流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可强烈的自尊心让我忍住了自己的眼泪。这件事对我的打击特别大,这让我也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自这之后上班看到同事,我总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看到病人,我总觉得病人不相信我,随时有可能再次向我发难。低落压抑的情绪自这之后一直纠缠着我,大脑经常因为这事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到难过时总是连声叹气。等我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时,我努力的尝试通过深呼吸、听音乐等方式来调节,可却没有用。
“这种情绪怎么回事?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在脑海里问自己,感觉这种情绪正把自己拽入深渊,我彻底慌了,越来越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在这情绪崩溃的边缘,我想到如果能够控制自己异常活跃的思维,就一定可以控制情绪。可当我尝试着控制让自己的思维停下来时,大脑依旧异常活跃,思维一直刹不住车,一直控制不住的回忆过去,还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根本做不好一个医生,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我做人真失败。”我脑海里不停的回忆起过去糟糕的经历,控制不住的否定自己,这种思维活动让我越来越难受,甚至感觉人生看不到一丝希望。终于我感觉自己承受不住了,在脑海里绝望的呼喊:“我要崩溃了!我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