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坐好，林小鱼便递上来一双洗干净的筷子和一只小碗。
那碗是他在那堆厨具里找到的最齐整的一只，他自己和小七则各自端着个缺了口子的破碗。
周长麟拿着筷子看着那一锅的大杂烩，一时不知道该对哪个下手。
“先吃鱼片吧。”林小鱼用放在锅里的公筷夹了一片鱼肚子上的肉，那里的肉更加软嫩，还没什么刺。
周长麟没拒绝，夹起来尝了尝。
“嗯？”他将鱼肉咽下，有些惊诧。
说实在的，他原先并未对这一锅大杂烩抱有多高的期望，毕竟既没有多少调味材料，又没有佐食的酱汁，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鱼肉吃进嘴里居然有种别样的美味。
应该算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自然风味吧。
生活在大自然中的新鲜鱼儿，鱼肉比人工养殖的要更为鲜嫩，加之没有其他调料的干扰，反倒是能体现出食材的新鲜嫩滑。
“不错。”周长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听了他的评价，林小鱼显得很开心。
他转头准备去问小七，结果小七早已吃得呼呼吹着热气，明显也很喜欢。
林小鱼彻底放心了。
他安下心来吃着自己做出来的鱼肉火锅，脸上的神情欢喜而轻松。
周长麟暂时放下了矜持，与小七抢起了鱼肉。
倒不是真的抢，而是显然两人都很喜欢吃那些鱼肉，导致锅里的鱼肉似乎有点不够分。
“我再去弄点。”林小鱼说完便放下碗起身去一旁弄鱼肉了。
周长麟看向小七，眼神不言而喻。
小七见状，只好不舍地放下筷子，跑去帮林小鱼的忙。
大锅边，只剩下周长麟一人。
他伸出筷子刚要继续吃，但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
“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他如此解释道。
林小鱼的动作很快，加之有小七的帮忙，很快便弄好了一大盆鱼肉。
他先是将锅里面原先便已煮好的肉全都捞了出来，分给了周长麟和小七，当然，他自己的碗里也是放了的。
然后将新切的鱼肉放到锅里，这些鱼片很薄，只需稍稍烫一下便能熟，等几人将碗里的鱼肉吃完后就能继续吃新下的。
有了足够的食物，几人都吃的很满足。
尤其是林小鱼。
周长麟就算再饿再喜欢吃那些鱼肉，以他的食量也吃不下去多少，小七要吃得多些，但也在正常人的范畴里，因此最后锅里还剩了很多，全都进了林小鱼的肚子。
空虚的胃终于被填满，林小鱼舒服得想哭。
“剩下的我来收拾吧。”小七见林小鱼吃完了，主动接过洗碗的活。
“我和你一起洗。”林小鱼道。
“别啦。”小七止住了他的动作，“你忙了这么久，去歇歇吧。”
小七态度坚定，林小鱼只好不再坚持。
他这一闲下来就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事可做。
这时，他发现周长麟又拿着本书坐到了窗边，他好奇那本书里都写了什么，便凑了上去。
“识字？”见林小鱼上前，周长麟抬起头问了句。
林小鱼点了点头：“阿娘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一点......”
他还记得，那时候阿娘会让阿爹在赶集的时候偷偷给他带些书回来，像是什么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
阿娘就拿着那些书教他认字，不过每次都要避着爷爷奶奶。
“为何要避着他们？”周长麟不解。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不爱读书，他的父母兄长便想着法的让他多读一点，所以周长麟不是很能理解林小鱼爷奶的做法。
“因为读书要花很多的钱，那些书可贵了。”林小鱼道，“而且爷爷奶奶说了，我力气大，应该在家里种田，到时候挣了钱了，就能让小宝去读书。”
周长麟皱起眉头：“小宝又是谁？”
“小宝是小叔小婶的孩子。”林小鱼道。
“就是那对卖掉你弟弟的叔婶？”周长麟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蚊子。
林小鱼点了点头。
提到这件事，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周长麟见状，从他的那堆书里挑了一本文字稍微简单一点的书籍：“要看吗？”
那是本游记，记载着一个云游商人沿路的所见所闻，文笔稍显单薄，但内容还算有趣。
林小鱼接过来翻到第一页，试着看了几行，发现都是自己认得的字，连忙高兴地点了点头：“我要看！”
“那就拿去吧。”周长麟随口道。
“谢谢周大哥。”林小鱼乖乖道谢，拿了个木墩放在窗边另一侧，抱着书看了起来。
普通的一本游记却彻底吸引住了林小鱼的视线，他沉浸在书中所描绘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只是很可惜，在看过一章后他便无奈地放下了书，因为后面的章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作者用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写法，他完全看不懂。
“怎么了？”看着林小鱼突然停了下来，周长麟道，“是觉得不好看？”
林小鱼摇了摇头：“很好看，就是......后面的看不懂了。”
周长麟闻言，疑惑地伸手接过书，翻到林小鱼说看不懂的地方。
这本游记他当初只是粗粗看了几页，觉得写得有些浅显，便没有继续看下去，是以不知道竟从第二章开始文风如此拗口。
“我给你换一本。”他放下那本书，翻找起其他书册，只是翻到最后发现，他的这些书似乎都不太适合林小鱼。
“我不看了。”林小鱼见周长麟为难，摆了摆手说自己不看了。
周长麟见状，没有理会林小鱼的话。
他放下原本自己正在看的书，重新拿起林小鱼先前看的那本游记：“过来，我教你。”
林小鱼怔了怔，随后乖乖地端起木墩坐到周长麟的身旁。
周长麟一手拿着书，一手指向第二章的第一行，开始逐字逐句地跟林小鱼解释。
林小鱼听得很认真。
他其实很喜欢读书，只是没有这个条件。
周长麟讲得很细很清楚，林小鱼基本都能听懂，就算是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他也能直接问出来，因为周长麟很耐心，就像他的娘亲一样，不会因为他不懂就凶他。
“所以这个人最后是把女儿给卖掉了吗？”跟着周长麟读完了第二章，林小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本游记每一章都讲述了一个故事，他先前看的第一章讲述的是一对结局美满的恋人，而这第二章则是讲的一个家庭。
那家为了让儿子能娶上媳妇，居然将女儿卖给了妓院。
林小鱼知道妓院是什么地方，卖到那里的女人都很惨，就像当初他们在民船上见到的绯儿一样，林小鱼心疼她们。
“这世间之人性复杂得很，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持本心。”周长麟道。
他见过的更多，就算是在满是文人的京城，卖儿鬻女只为利己的也大有人在。
接下来的几天，大雨依旧没有停，只是比起一开始要小上一些。
周长麟站在门前，抬头仰望天空，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色。
如此下去，怕是要发生洪涝。
一旦洪涝，受苦的还是百姓。
“周大哥，可以吃饭了。”先前找回来的食物已经吃完，因此昨天林小鱼又出去了一趟，收获虽比不上第一次，但也还算可观，只是野菜数量少了点。
如果这雨继续下下去，他们往后怕是只能吃鱼了。
周长麟点点头，转身返回殿中。
林小鱼准备跟上去，转身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外面，可就是这一眼，让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周大哥，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