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阶魔法使按例是不可以在异史室逗留的。”
薇拉施起飞行魔法,带着我一同飞往希辉堂。我是不喜欢飞行的,特别是穿着裙子的情况下,但若步行从异史室到希辉堂得有一个小时,这段时间会把等着我的人给急坏吧。索性薇拉也知道我的个性,故而施的是低空飞行的咒语,我们两人只是离开地面半米高,速度却比平时提高了一倍。
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鬓,心中不禁佩服薇拉,现在的速度下我只能看到一个个人影从我身边迅速掠过,而她却能一边训诫我,一边准确地绕开同样在低空飞行的魔法师和行人。
“有什么关系?那孩子的话,很快就能成为高阶魔法使,甚至更高。”
感觉薇拉听到我的话后,身体微微一震。啊啊,上了年纪的人情绪果然比较容易被调动啊。刚刚也是,在爱莱塔的面前薇拉就已经有些藏不住了。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情绪波动,这可是薇拉以前决不允许的,现如今
“你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薇拉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也难怪她,昔日好友,一别数十年,再见对方已是一抔黄土,自然也想帮其好好照顾唯一的女儿,可惜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担心过度的关怀会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所以才用双倍的严厉来替代关爱吧,也够难为她的。
“她会比她母亲更有成就的。”我微微一笑,这孩子必将在世界历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笔,不似她的母亲,在魔法团发展历史的小角落里淡淡地留着名字。
而薇拉,她挽着我胳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那是一种感伤,一种担忧,也是一种自豪。
“这个孩子,资质不错……”欲言又止。对爱莱塔今天鲁莽的行为,薇拉是不认可的。中阶魔法使未经许可闯入异史室,无论理由为何,都会受到严厉处罚。但爱莱塔希望做我学生的想法,她却是认同的。
“爱莱塔在预言方面有天赋。”在希辉堂前站定,薇拉松开挽着我的手,收起自己的小情绪,恢复薇拉奥布里校长的严肃脸之前,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着她的心思。
她十分渴望我答应爱莱塔的请求,因为她相信只有在我的庇佑下,爱莱塔才能在魔法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心中苦笑,那是当然的。中心魔法团设立的魔法师培养体系,等级考试十分严苛。魔法使初中高阶的三次考试,虽然严格,有些人终其一生才考到高阶魔法使,但这是可以靠个人努力达到的。而想要从魔法使晋升为魔法师,除了要熟练掌握全类系的魔法阵,还要获得相应的支持,也就是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中心魔法团的理念是,魔法师必须为世界安危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这份微薄的力量在普通人眼里已经很强大了。朱尔为了贡献力量,就要获得大众的认可和支持,因此高阶魔法使们,除了提升自身魔法之外,都会积极参与各国的政要、军事活动。而各国为提升自身实力,并获得中心魔法团的支持,相应地会邀请魔法使和魔法师参与到自己政务中,因此不少魔法师在自己的母国是任有官职的。另外有能力的国家则更是设立官方魔法机构和学院,培养自己国家的魔法师。而若哪国获得黑袍魔法师的宣誓效力,则该国将成为强国代表。
当然,也有自由散漫的魔法使,不喜这种政治斗争,而选择四处游历,更多去帮助苦难的民众。在民众中获得的声望,同样被中心魔法团认可,只是这个声望来得缓慢而艰辛。
作为活泼好动又爱惹事的爱莱塔,参与国家政治等于给她上了枷锁,必是她不喜欢去做的事情。而四处游历,虽符合她的个性,可惜这孩子天生心宽似海,估计做了好事也不会留名,更别说上报魔法团备案了。
两个通常做法都无法实现的情况下,为挚友遗孤考虑的薇拉,就想到我这个个例。
10年前的战争,把我瞬间推到了魔法界的风口浪尖,独立一人对战3名黑袍魔法师的经历,至今都是背街小巷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普通的异世界女子,不经考试即被破格任命为黑袍魔法师的个例,也给我带来无尽的嫉妒和崇拜。更别说,人类五大强国之一,布恩德斯帝国的现任皇后,曾被我舍命相救,更是我的闺中密友。
作为我的,或者说作为“血魔女”的学生,各国都会向她伸出橄榄枝,民众也会对她刮目相看,更何况我背后还有布恩德斯帝国无条件的支持。
但是,我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会给我身边的人带来痛苦和危险。早已打定孑然一身的我,对是否要收下爱莱塔的决定仍然犹豫着。
不过现下,我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眼前这些世界著名的魔法师。
“朱尔,好久不见。”稍显低沉的声音从前上方传来,我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金棕色法座。
法座取自世界始源之地第一棵胡杨的主干,保留了大部分原貌。主干中心突出的枝桠被截去、打磨成圆柱,露出层层紧密的年轮,宣告着它的万年寿命。被创世之火的焰风灼得伤痕累累的树皮,被工匠巧妙地利用,雕琢成了魔法团诞生的历史画卷。13根旁枝伸展向上,或如少女婀娜多姿,或如老妪背曲腰弯,或似勇士苍劲挺拔,或似神龙腾空飞天,每一枝都有不同的神态,好似这个世界所有物种的缩影,成半围之形,向世人展现着中心魔法团包容万物的教旨。
傍晚的余晖穿过屋顶琉璃透光瓦,撒向法座,也撒在了法座前艾法米迦列的白色法袍上,薄薄的金光在法座和老人身上跳跃着,仿佛有生命似地向希辉堂里的其他人宣告,这就是魔法界的。
“大人”我轻轻低头,微屈膝向老人行礼。不出所料地,听到两边不满的咂舌声。
“霍恩,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平时不穿法袍也就算了,今天觐见米迦列大人也穿得如此随意,简直是目无教义!”
左耳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指责。女子声音清脆,若是带着愉悦心情唱起颂歌,必是美妙的,可惜她此时却是用美丽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依礼制,魔法使和魔法师在自己家中或休假时可穿便装,但其他时间均需穿着代表自己魔法阶位的法袍。魔法使和魔法师均设初、中、高阶位,分别由黄、橙、绿、蓝、紫、黑代表,而每个阶位又细分三级,级别越高则颜色越浓。
黑袍魔法师,顾名思义,就是高阶魔法师,为魔法团最高阶位。我的法袍应是正黑色,由世界最深处达克尔达斯深渊的魔灵石碾磨成粉,融入清晨第一滴露水染织而成,寓意着吸纳世间一切魔法的权威和庄严。
这件他人眼中的无上荣誉,我只在授位仪式上穿过,之后被我扔在衣柜的最底部。而我其他所有的衣饰,又巧妙地避开了与法袍相同的颜色。
中心魔法团向来戒律严明,若是他人如此行径,依律应予以降阶甚至除名的处罚。其他魔法师对我不穿法袍的行为十分反感,多人向米迦列请示对我惩戒,但却被拒绝了。
每次拒绝的理由都是:“成为黑袍魔法师,不是她自己的意愿。我们应该给她更多的宽容,让她更快接受我们。”
这次也是如此。
米迦列说着同样的话,头转向我,松弛的眼皮下目光坚定,满含期盼地望着我,她在等待我的回答。
而我每次都是垂眼看着前方地面的大理石,心中则期望着她降下除名的惩戒。
“但是大人,魔法团教义千年不变,您作为魔法长都需坚守,今日为何要因为一个异族女子再三地破例?您让外人如何再信服我们魔法团?”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引得我抬头轻侧身,眼睛余光即刻接收到了女子金色眼眸中传达出的恨意,那满满的不甘不仅让我感受到她的愤怒,还有深深的嫉妒。
嫉妒啊,我心中轻叹一口气。回想起与她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在布恩德斯帝国的皇宫议事厅内,女子水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同色法袍上,浑身散发着雨后青草淡淡的香甜味,在盛夏炎热的午后带来沁人心脾的凉爽感。那双金色的眼眸,见到某人时,闪烁着幸福的光芒,白皙的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粉色,不自觉地会用修长的手指不停地轻触自己的尖耳。恋爱中女子的神情,最是动人。即使身为同性的我,也被她吸引住了。眼睛痴痴地望着,心中羡慕感叹,不经意间我与她视线相触,她甜甜地朝我一笑,仿佛玫瑰绽放瞬间的艳丽。
不愧是妖精族第二美人,多洛莉丝阿奈。我赞叹着,心中对她的好印象又添了几分。
而她也惊异于我的外貌,在之后的协战中多次主动找我交谈,言语间均是少女的欢笑和友情的默契。
可如今却变成这样,我避而不见,她怒目而对。
我心中叹了口气,既然不知道如何应对,那就当没看到吧。成路人,或许对彼此都好。
“多洛莉丝,大人面前不可失礼。”右侧一个女子叱责着,声音洪厚有力,音量虽不大,却穿透力十足,震动着希辉堂空气里每粒微尘。
“是。”多洛莉丝轻声应着,犹如盛怒中的家猫看见黑熊挪着笨重的步伐向自己走来,原本拱起的后背即刻平复下来,变得温顺。
我轻笑着,退至左侧一列,站于最接近法座的首位。却不巧迎上这洪厚声音的主人索玛萨厄尔的视线。
“山魔女”,如山一般的魔法师,这是人们对索玛的爱称。以山的不可动摇赞扬她坚定的意志和一诺千金的个性,同时也映衬了她昆达斯高地的出身。我也认为这是最贴切的词,来形容她的外表。
我虽离她有数米远,但仍能感受到她2米高的个子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更别说她比常人宽2倍的身板,如座小山一般矗立在前方。特制的大号黑色法袍下隆起一块块如石头般的肌肉,宽广的长袖也被粗壮的臂膀所撑满,若非下巴柔软的线条和垂至肩膀的微曲棕发,保留了部分女性气质,单看身材,很容易以为眼前这位是名善于格斗的男性魔法师。
“朱尔,大人恩许你可着便服,是对你的宽容。你应心怀感激,谨遵教义,给低阶魔法师们做好表率。”
索玛曾与多洛莉丝的父亲,妖精族阿奈议事长并肩作战过,更有两人关系暧昧的传闻。因此,她以长辈自居,直呼我们俩的名字。
我低垂眼,微笑不语。被受封黑袍魔法师后,对于魔法团的教义我一直保持回避的态度,除了编写异世界书籍,其他任何魔法活动都不参与,以此避免直面遵守魔法教义的可能。
见惯了我的态度,索玛也没再继续往下教训,转头向米迦列请示:“大人,人都到齐了。请您明示。”
要开始了吗?我的心轻轻地颤抖着,脑中似乎有一个燃烧的火炉,期待与悲伤是燃料,灼热着我的身体,我清晰地感受到双手随心而抖动。一切都无法避免吧,我闭上眼,等待米迦列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