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骨尚未痊愈,又是寄人篱下,实在不是个托出什么惊世骇俗大秘密的好时机。
罢了,来日方长。
祝筝望了望蒙蒙远山,努力平复了心绪,瞧见容衍仍望着不远处出神。
“大人。”她轻声叫了一声。
容衍转过头,“嗯。”
气氛有些沉闷,祝筝微微笑着,打趣道,“您真的是人吗?”
容衍抬眉,“我像鬼吗?”
祝筝一噎,她的本意是开玩笑问问他,怎么连这些个神差鬼事都知道,莫不是真是什么下凡谪仙,宿在了此处。
可他这样一反问,让她心上爬过一丝凉意,竟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
烛火在寒风中晃动,容衍的轮廓也忽明忽暗。
“怕鬼?”容衍问。
由于雪盲症作祟,容衍脸上像是拢着一层白光,他的神情并不好分辨明晰。
这让他的话显得愈发诡异。
若是换做以前,抱着镇魂井睡觉的祝筝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她已经做过一次鬼了,又好不容易做回了人,还是互有敬畏的好。
于是祝筝犹豫着点了点头。
容衍微微正色,“我变的鬼,也会怕吗?”
这问的好生古怪,一听就是个有诈的陷阱问题,祝筝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太傅大人德泽深厚,功名等身,就算……”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驾鹤西去也肯定封神登仙,哪里还会对人间有什么执念,绝不会流连在凡人地界,做一个迷途的孤魂野鬼……”
“万一我有呢?”
祝筝有些莫名,“万一有的话,也没必要找我是不是……”
容衍的目光锁在祝筝脸上,深深地望不见底。
忽然冒出一句,“那便托梦好了。”
不知是因为音色还是语调,容衍不论说什么都听来十分认真,从来听不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眼下祝筝拿不准他脸上是不是带着戏弄,只听声像是认定了要找她托梦索命,只是温馨地提前通知她一声似的。
“要不,咱们别说这个了。”
她小声打着商量。
太傅大人命格英实,百无禁忌。祝筝却是死了一次且差点又死一次的人,难免起了避谶的心思。
容衍看她缩头缩脑地谨慎环顾着四周,低低地笑了一声。
“胆小鬼。”
祝筝撇嘴,“胆大鬼。”
容衍拿过祝筝捧着的烛台,绕着她晃动一圈,忽地吹灭了。
沁凉的月光顿时落满两人身上。
“那便成一双伴生鬼,永世不得分开也好。”他低声念道。
这话落下时,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梅花树飘摇的影子张牙舞爪,伸出无数枝丫变作的长手,将地上两个灰灰的人影盘绕其中。
能说出这种话,一看就没做过鬼。
经验丰富的祝筝无奈地摇了摇头,能做人谁愿意做鬼?
反正她不愿意。
“回去回去回去吧。”
祝筝率先站起身,挪着坐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好不容易走到转角时,忽然腰上一紧,双脚蓦地腾空,她被挟着腰身横抱了起来。
祝筝被吓得尖叫一声,回音远远传出,惊飞了一群入睡的雪雀。
“怎么?”容衍紧了紧怀里的人,“以为胆大鬼要吃了胆小鬼?”
祝筝捂着嘴,对上那双盛满清浅笑意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捶了他一拳。
“大人您是失心疯了吗?!”
容衍挨了软绵绵一拳,唇边笑意更深,边抱着她往后走,边凑近她耳边。
“我在同你开玩笑,没听出来么?”
温热中带着冷梅香的气息扑在她耳朵上,弄的祝筝痒痒的。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总算听出了这是在报复她那个以身相许的捉弄。
“大人真是……”
……简直睚眦必报。
容衍停住脚步,“真是什么?”
小命在他怀里,祝筝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她摔进雪地里,只能把话尾吞回肚子里去。
“真是、力气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