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走到正对着大街的凸肚窗前,目光清冷地观察起徘徊在住宅附近的居民。
和肖德太太相比,住在水仙花街2号的莫雷蒂一家显得平凡许多。
大哥班森·莫雷蒂就是常见的鲁恩中年男人形象,一位前额微秃,小腹微微隆起,面容老成、气质也同样老成的男士。
——或者说男青年,因为他今年只有25岁。
妹妹梅丽莎·莫雷蒂是一位长相清秀、着装品位较为古典的少女。
她今天的造型,由一顶来自上世纪的旧纱帽、一双时光雕琢感严重的手套,以及一条有明显缝补痕迹、让李维合理猜测是从她母亲那里继承过来的灰白色长裙组成。
这样一副装扮,就算直接伪装成展品住进廷根市民俗博物馆,大概也不会有人觉得突兀。
此刻,这对兄妹正热切地讨论如何省钱买菜。
梅丽莎掰着手指头,认真地计划着等会儿去哪个摊位买羔羊肉更便宜、哪个小贩买两磅卷心菜能送一把莴苣,哪家店铺卖的面包可以大胆杀价。
复古得如同从旧报纸里走出来的她,忽然迸发出了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
班森则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看着,眼神中满是赞许和认可,偶尔还能给出一些更划算、更节省的好建议。
他的角度之刁钻,让旁边沉浸在轻度意淫中的肖德太太都不由得呆滞了片刻。
可以想象,如果让这对兄妹走进菜市场,是何等地令摊贩们畏惧!
“一对经历过窘迫生活、善于勤俭持家的兄妹。”
李维目光幽深,给出鉴定。
磅礴的灵性奔涌不息,观众魔药进一步消化。
这样一对和中产阶级生活方式完全没关系的兄妹,却离奇地住在水仙花街这条中产街区。
据说,这都是因为莫雷蒂家还有一个在安保公司工作,周薪3镑的弟弟。
可是,正常的安保公司会开出这么高的周薪吗?
更直白地说,一个霍伊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居然在一家安保公司找到了工作,这难道不奇怪吗?
来自首都贝克兰德,见多识广的李维表示质疑。
在李维看来,小莫雷蒂多半在从事某种不便公开的职业,所谓的“安保公司”,只是他安抚兄妹的借口。
而令人唏嘘的是,班森和梅丽莎居然相信了。
究竟是这对兄妹单纯地太过好骗,还是他们已然知晓了一切,却不忍揭穿亲人的谎言?
李维目光清冷地旁观着,仿佛目睹了一场人间伦理剧。
体内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泡泡破裂升腾,这一刹那,李维好像戴上了显微镜,街面上所有行人的情绪都如同写在了脸上,都在他的眼前清晰可见,无所遁形。
这是观众魔药即将消化完成的表现。
保持这样的消化进度,应该,大概再过不久,就可以满足序列8“读心者”的晋升条件。
李维逻辑清晰地盘算着,摊开掌心,食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每一件非凡物品都有负面效果。
这枚“蔷薇之戒”负面效果,是当使用者佩戴它的时候,会以诡异、可笑的方式,将周围10公里内的“秘祈人”途径非凡者吸引过来,引起他们失去理智的抢夺。
听着很凶险,实际负面影响约等于没有,李维一点都不会为此紧张。
因为廷根市的非凡者实在是太少了。
在水仙花街已经存在他一个非凡者的情况下,难道周围的铁十字街、豪尔斯街还会出现另外一个碰巧是秘祈人途径的非凡者吗?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那必不能有。
李维确定地想着,看向窗外的目光也愈发自信了起来。
微风和煦,碎金色的阳光铺洒大地,宁静的街道美如画卷。
突然,有一个不和谐的身影搅乱了这份闲适。
那是一个眉毛杂乱、棕发稀疏、眼眸灰蓝的半百老头,正以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姿态向前方逼近。
他的情绪激动、狂热、亢奋,就像那没牵绳的阿泰一样不可抑制。
目标是——
徘徊在下水道井盖前的肖德太太?
这……
李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用语言描述,险些维持不住观众的状态。
正当他徐徐勾勒出一段背德之恋的时候,却发现老头掠过了肖德太太,直直地朝着水仙花街6号的方向奔来。
嗯?
一个大大的问号,从李维的脑海中升起来。
水街花街6号,是他家。
李维震撼地站在窗前,还没有理清这个惊人的转折,就听见楼下一阵溜门撬锁的声音,紧接着那个半百老头像东拜朗大蟑螂一般阴暗爬行了上来,爬进了他的起居室。
沃日——
七月份的盛夏,李维被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冷汗不争气地流下来。
光天化日,半百老汉强闯民宅,这廷根市的治安比贝克兰德东区还差呀。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鲁恩王国的民众何时才能树立起正确健全的法律意识?
你干嘛?
想零元购?你是从东拜朗来的?
李维隐匿于阴影中,审视着这个看起来攻击性很强的老头。
老头表现得非常焦急,似乎在寻找什么,可又找不到,只能茫然地在房间里到处打转。
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了一会儿,老头突然“嗷”的一声趴下去,脸贴在地板上扭曲地蠕动,用古赫密斯语嘶哑地呐喊:
“创造一切的主”
“阴影帷幕后的主宰”
“所有生灵的堕落自性”
“您虔诚的信徒,西里斯·阿瑞匹斯,祈求您的眷顾,指引我找到那份具有蔷薇主教气息的非凡特性。”
声声祈祷中,老头的头顶突然有来自未知处的阴影降临,笼罩住他阴鸷丑陋的面庞。
有一类掌握少量仪式魔法的非凡者,就是这样通过向隐秘存在祈祷,获得强大、扭曲的力量的。
李维恍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
——秘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