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快点儿……”

苏浅一边提着裙摆，一边拉着人跨进庭院，院中回廊深重，昨夜下的雨水挂在廊檐下，稍有不慎就要滴上一滴。

“浅浅，这离开席还有半个多时辰……”魏瑶被她拉得有些东倒西歪，勉强稳住身子，才不至于在仆人面前惹了笑话。

“这次明家那位排行第三的娘子，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九霄环佩’的名琴，正得瑟着呢……我一想，那可不成……若论古琴鉴赏，弹奏琴艺，该当是你……”苏浅边走边说，胸膛起伏，显然有些气喘吁吁。倒是魏瑶虽然扯着裙摆，好歹跟上了速度。

“我知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

话没说完，峰回路转，一片假山荷塘映入眼帘。

初夏时分，荷花开着浅浅的花苞，羞涩待放，荷塘边三两相聚的年轻少女身着漂亮衣裙，或轻言谈笑，或掩面低语，或嬉笑打闹。未开的芙蕖，映着少女初绽的明艳肆意，远远看过去，当真是一幅活色生香的侍女图景。

“她来了……”魏瑶正看着，就见不远处的几个小娘子，眼神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她不解地看向苏浅，不知道自己这损友，可是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为首的娘子梳着灵蛇髻，身上的粉色罗裙衬得肤色白皙透明，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只是这样子有些趾高气扬，走到跟前，随便一礼，就开口问道，“你就是魏家的那个庶女？”

魏瑶施施然回礼，听到“庶女”二字，虽觉得那声音有些阴阳怪气，但毕竟说的是实话，点头道，“我是魏瑶，魏家二女。”

“听说你们家，是太原魏氏的旁支。父亲也不过是当朝五品的御史大夫……”

“你……”苏浅勉强算是魏瑶的表姐，又是武将出身，见对方阴阳怪气，就要理论。

魏瑶拉住她，“我竟不知道，为官为民，在明小姐口中，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明小姐，官居几品，才能如此非议国之臣子？”

那女子自己阴阳怪气惯了，倒也不会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双手交握胸前，神色颇傲道，“我叫明珍，是上阳明氏出身，家父礼部尚书，在家中姊妹里排行第三……”

上阳明氏，是一流的世家大族。与太原魏氏、京兆王氏、陈郡谢氏，皆是子弟辈出的百年望族。

“上阳明氏，辅佐高祖皇帝平乱，建立大昭，如今家族绵延二百年之久，人才辈出，繁荣赫赫。”魏瑶这样说着，明珍的神色越发得意。苏浅在一旁看着气人，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怎么自家表妹还捧上了……一些小娘子注意到这边，再加上明珍在，便都围了过来。

“自然，我堂姐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父亲是最依仗的重臣……就连我大哥年纪轻轻，也被封了上骑都尉……”明珍微微凑近，低声道，“和你父亲品级相当……”

她虽压低了声音，但任身边人都能听见。这是赤裸裸的奚落。

苏浅神色微变，魏瑶则若有所思，过了几息，才慢慢抬头，“听闻明氏家风以‘慎独’二字为先，《中庸》有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上阳明氏，以谨言慎行，律己守心，当得天下表率。不知身为明氏嫡女的明三小姐，可传祖先之风？”

话音落下，几家名流贵女的脸色都变了。

这话，是在赤裸裸地说，你明氏嫡女不尊祖训，违逆家风，不能修身养心，而骄横跋扈，以权贵论长短。此话虽短，诘问可谓诛心。

偏明珍平日里只好琴艺，书读的一知半解，听不出对方的话中深意，只当夸奖，反倒得意洋洋道，“自然，我出身上阳明氏，祖训自然铭记于心……”

她说完，尚未察觉之间，周围几位贵女默默后退两步。上阳明氏再是望族，需要讨好攀附，也得找那聪明人。明家三小姐的琴技在渝都城中无人不知，但今日一见，方知此人如此不知深浅。

“听说今日明三小姐，觅得了‘赤霄环佩’这等传世名琴……不知可否一观？”魏瑶轻飘飘地转移话题，明珍这才想起，今日的大事。

“这名琴我是寻了很久，破费一番功夫才寻到……今日特意请诸位小姐共同品鉴，请随我入亭中……”明珍抬手，身后一座八角亭中，侍女将古琴轻轻搭在石桌上。

“此琴为制琴世家雷氏的绝响，此琴梧桐做面，杉木为底，用的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树……通体紫漆配着大块朱漆，又生于战乱，是寓意乱世鲜血浸染的悲壮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