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大牢中。

云灵正陪着自己翁翁，虽说男子牢狱和女子牢狱不同，但进了府衙后，与自己翁翁在一起，是云灵唯一的要求。

张徽也怕从这丫头口中再出来什么惊世之语，就认了这件事，将云灵安排到了和她翁翁在一起去。

昏暗的牢房中，云老先生的精神倒也还不错，一则是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孙女安然无恙，心病一去，自然好了起来，二则他毕竟曾是医官，张徽也不敢过于苛责。

故而这牢房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每日送来饭食亦是不敢稍有怠慢。

再加上有二丫在身边，云老先生的身子骨倒是看上去更硬朗了。

不过从二丫的口中，这位老医官也听闻了徐毅这些日子在大黑山等地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他有些沉默，不知该如何去说，唯有深深的叹息。

“若在乱世中，小郎君必是一方豪杰。”

云老先生低声喃喃，心中却想到了那些宫闱之事，摇了摇头，“只可惜如今正逢盛世，他此番，怕是难有作为。”

本想着依靠自己所写书信，或可洗脱徐毅身上罪责，哪怕杀了青溪县知县反了，可受了朝廷招安仍是最后的一条路，但如今知晓了徐毅所为，云老先生终于意识到，昔日那个被他救回来的年轻人，已再不会回头了。

徐毅并非是不能，而是不想，不愿！

“翁翁，徐大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心怀壮志，如何不能干一番大事呢？”

云灵在一旁小声问道，脸上满是不解，“现如今，真的正逢盛世么？”

一边说，一边云灵道出了自己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那些欺凌弱小的官差，那些沿途杀人的强人，那些挥金如土的豪强……

“翁翁，二丫这趟出去，真的是运气好。”

云灵说道，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若不是运气好，二丫应该也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翁翁，有时候想想，二丫觉得过去几个月经历的事情，就好似做梦一般。”

云老先生看向自己的孙女，哪里会不知道她受的苦，只是老爷子微微一叹，眼中如有幽光透出。

“二丫，你的所见所闻，翁翁又何尝不知？只是你不晓得，如今确是盛世无疑，因为真正的乱世，比你现如今看到的，还要混乱可怕。”

“以前你还小，翁翁有些话不好对你说，可如今你也算长大了，有些事，翁翁便可以对你说了。”

云老先生长出一口气，慢慢说道，“岁大饥，人相食，这六个字不过是史书上的一行描写，但它是真正发生过的！二丫，它描述的，就是乱世的场景！”

“小郎君反了朝廷，不论成败，于他于百姓，都绝对是一场苦难！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翁翁不愿他走上这条路的原因，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声叹息，再次响起。

云灵听着，也是有些沉默，她的小脑瓜想不清楚翁翁说的这些大道理，只心头想着徐大哥和她说的一句话。

人活不下去了，就只能变成兽，那时候反不反，是朝廷的事，人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翁翁，徐大哥说，他就想活下去，他不想睁开眼就被人拿着刀子追杀，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睡不上一个好觉。”云灵说道。

云老先生也没有再说话，对徐毅此人，他承认自己从未看清过，原想着自己救过对方的命，或许能令其回头，可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徐毅直接反了赵宋朝廷，杀死一干差役，如今更是不知不觉间成了一方枭雄！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老先生想着，却忽然听大牢中有牢门响起，旋即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他抬头看去，发现是知州张徽带了人进来，便站起身，欲要说话。

然而张徽却是只看了眼云老先生和云灵，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挥了挥手。

“张知州，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