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段陈年往事，孙沁菲的情绪仍是十分激动：

＂因为没多久，我们就住进一间独栋的房子，还包含前庭跟后院。我好几次听大人说，我们住的地方，是台北的精华路段，附近一带，住的都是有钱人，房价不是普通的贵。可是就在不久前，我明明听到爸跟妈说：［那房子太贵，暂时先买靠近郊区的房子。］怎么才没多久的时间，爸突然又有钱买了？＂

毛羡时静静听着女儿述说那段她抵死不愿回想的往事。

她忍不住好奇，想听听女儿的观点，一路听下去，好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跟自己一点也不相干，浑然忘了自己是事件当中的主角。

听到末了，才觉得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想有个地洞，好让她钻进去。

孙沁越则是羞愧难当，含悲问母亲，问姐姐：＂为什么都不说？＂

孙沁菲一脸悔恨：

＂爸妈当时已经决定的事，我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我能说什么？我也没有人可以一起讨论，你年纪比我还小！你到现在都没办法改变爸妈对招弟的想法，你当时才十二岁的年纪，你能改变什么？你有本事劝他们把房子卖掉，把钱吐出来吗？＂

＂我们一家人感情一直很好，我不知道跟你说了，你会怎么做？你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家又会发生什么事？是我胆小怕事，我为了我们家，眼睁睁看着薛叔叔留下来的钱，全部被爸妈偷走。＂

＂我一方面觉得对不起招弟，一方面又觉得很丢脸。而且犯罪的是我们的爸妈，难道要让他们被抓去关？＂

这藏在心中多年的祕密，终于说了出来，再从母亲惊慌失措的模样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感到无比心痛：

＂我当时想，跟你说有什么用？只是让世上多一个愧疚不安的人而已。我年纪越大越后悔，怪自己，也怪爸妈。所以填大学志愿，我故意选离家很远的学校，放假也不想回家，就是觉得那个家，象是偷来的赃物。＂

孙沁越听到这里，只能无语望着母亲，再见母亲一脸心虚的模样，他恨自己现在才知道：＂招弟，你真是太委屈了。招弟呀......＂

因为心疼招弟，也为父母的作为感到羞愧，他望着母亲痛哭失声。

孙沁菲跟着哭了，带着鄙视的眼神望着母亲。

毛羡时一张脸胀得通红，心想：

＂不对，钱不是我拿的。你们不要这样看我。但是我要怎么跟你们说，钱是你爸爸拿的？这我说不出口啊。他是个好爸爸，好丈夫。我总得为他保留点面子，不要让孩子把他想的太......＂

孙沁越想起水灾过后，父母侵吞薛家钱财，竟放任招弟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独自艰苦奋斗！

多年后他与招弟重逢相恋，父母当时强力阻拦的意图，至此全部明朗。

他苦笑，内心叹道：＂原来是做贼心虚啊。＂接着想起那年水灾过后，一个孤单弱小的身影，蹲在临时成河的岸边。

羞愧的儿子无奈的望着母亲，暗道：＂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会像你们这样对待招弟。＂

他心想：＂招弟，我家人对你做了这种事。我该如何面对你？＂

他痛恨父母无情无义，仍不愿对母亲口出恶言，不忍伤母亲的心，却又禁不住怒气攻心，呼吸急促起来。

毛羡时怒瞪女儿：＂都是你！＂

孙沁菲伸手顺着弟弟的胸口，对母亲说：

＂倒果为因了吧。如果你们依了弟弟的愿望，成全他们，真心为过去的事忏悔，好好对待招弟，弥补过错，弟弟就不会病成这样。弟，你一定要好起来，去跟招弟当面把话说清楚。不管你跟招弟结局怎样，终归是我们孙家欠了她。＂

毛羡时不愿在这个议题上多费唇舌，对女儿说：＂扶起来吃药。＂转身拿出药包拌开水。

母女合力扶起病人。

孙沁越的咳嗽稍稍平息，张口将药含在嘴里，才吞下一半又因咳嗽噎到，再因窒息而面色发青。

自知生命已走到尽头。

毛羡时见到儿子这模样，无暇多想，立刻转身准备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