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流露出来的,是一种令他很想疼惜的病态美。
这是火灾之前,他不曾见过的。
他努力调整呼吸,试着让脑子清醒,他想起女孩的处境,理解她的心灰意冷,对此,他心疼到肠子都绞痛了起来。
他感觉到,招弟试着想挤出往日时常展现的招牌笑容。
他不由得担心,接下来自己说的话,免不了又会引起她的伤心。
哪怕是加诸在她身上一丝一毫的伤害,他都不愿意,因而嘴唇掀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招弟见他几度欲言又止,首先打破沉默:"安慰的话就免了吧。我听不下去。一句话都听不下去。"
孙沁越曾带着她攀上希望的高峰,却又任她独自跌进绝望的深渊。
她恨他!
锺有成叹了口气:"我不是来安慰你。我是来阻止你自暴自弃。为了报复,赔上自己终身幸福,值得吗?"
招弟苦笑:"幸福?那场水灾过后,我就没有幸福了。我只是没有跟你说而已,其实我一直很累。也不全然是报复。"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再也提不起对生命的热情,有一种无所适从的凄惶。
但她不愿表露出来给任何人看见,对外仍努力维持一副意志坚定的模样,却哪里瞒得过锺有成?
他感到心疼,一边对孙沁越的背信,又惊又怒又不可置信:"你聪明机伶,学东西又快,除了唱戏之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刻意避谈感情的事:"把身体养好了,我陪你找工作,或是参加政府举办的职业训练,在工作上,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
他顿了顿,看见招弟默然不语,接着沉痛的问:
"你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不愿向命运屈服。可是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这不是太冤枉了吗?给人做二房,只要一张漂亮的脸就足够了......"
招弟开口打断他:"我累了。不想再努力。反正努力过后,又会发生事情来夺走一切成果。"
"谁给你这种想法?"
"就是这样,我的命运就是这样。"
招弟已失了少女的青春朝气与开朗,神情言谈突然间成熟了十几岁,看不出喜怒哀乐。
从前,人生路上遭遇的重大变故,她总能凭着不服输的毅力,将摧肝裂胆的悲伤化作勇猛精进的动力。
但这一次的重摔,她超强的忍耐力和自制却跟着丢失了。
她换了坐姿,牵动到受伤的筋骨和皮肤,痛得令她皱眉,不由得想起挨打的事:
"阿成哥,我知道比我更凄惨的人多的是。我也想振作,这就是我振作的方式。或许别人看起来会觉得我很蠢。但我觉得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吃得下,睡得着,日子才能过。"
话才刚说完,母亲的话浮上心头:尤其生气急燥的时候,不要下重大决定。
她刻意忽略,不愿多想。
锺有成看着一向强韧、坚毅的女孩,如今几乎变成另一个人。
他神色忧郁:"万先生夫妻非常恩爱,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你进了万家,怎会得他全心对待?怎有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