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沁越知道不能再拖,背起背包跑远。
招弟望着孙沁越的背影直至隐没。
她摊开纸条看着,旋即想起毛羡时说过的话。
终究跟我们不一样。我还怕她赖上我儿子呢。
招弟很清楚自己的现况,她将纸条揉掉。
风将小纸团吹进河里。
张老师夫妻和一对稚龄儿女,一家四口住在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房子里。
张老师告诉招弟:
"这是公家配给的,是小了点,不过遮风避雨倒是没问题。"
师母告诉她:
"安心住下来吧,保持平常心应考。"一边叮咛儿女:"姐姐要准备大考,不许吵姐姐。"
虽然张老师一家对招弟的到来都表现出欢迎,但是每当她看到张老师全家和乐的景象,总会想起失去双亲的事,难免伤心。
锺有成有空就来看望招弟,带她到户外散心。
这天,两人走在石板路上。
他教导招弟口琴的音阶识别。
招弟现学现卖吹奏起来。
"好聪明,一教就会。下次我带乐谱给你。"
"谢谢阿成哥。"
"谢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他有些扼腕:"我第一次希望自己能早生几年,这样我就能领养你了。"
"谢谢你愿意领养我,但我想,张老师还是比较合适。"
她有些困扰:"张老师为了空一间房给我,自己跟师母还有三个小朋友挤一间,我实在感到过意不去。"
"再忍半年,考上师专就去住校,我也能就近照顾你。"
一阵锣声响鼓声闹。
原来右方不远处有野台戏班在庙前演歌仔戏。
招弟循声望去:"有神明生日。"
锺有成问:"想看吗?"
"嗯。"
"只能看半小时。我明天公司还有事,不能待太久,下次回来有时间再陪你看完整齣戏。"
"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安全。"
"我认得路,也知道怎么坐车。我会在天黑前回去,坏人遇到我,算他倒霉。"
招弟告别锺有成,缓缓走向庙前广场,望着戏台上的演员,想起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心里一酸,实在无心观看,走出人群,心想:"回去吧。"随即自问:"回去哪?家没了,人也没了呀!"
她茫然四顾,发现对街有个女孩步履蹒跚,手提一个大麻袋,看起来很重的样子,陆续有两三颗番茄掉落。
招弟捡起来追上她。
"你的番茄掉了。"
"谢谢。"女孩接过番茄,放进麻袋里,苦笑着:"太重了。"
"我帮你拿。你应该比我大吧?我叫薛招弟,十二岁。"
"我十六了。我叫杜恩惠。"
"阿惠姐。"
招弟的诚恳友善,令杜恩惠产生几分亲切感。
"叫我阿惠吧。我感觉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招弟对眼前这个身材丰腴的女孩笑了笑,跟着她走到戏台后方,看她洗番茄。
"阿惠,那个主帅的衣服好漂亮。"
"她都和团长轮流演小生,每套戏服都好贵呢。"
"你来多久?"
"两年多。团长忠义叔是我阿爸小时候的邻居。我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六个弟妹,我阿爸拜托他让我在戏班打杂供吃住,可以减轻家里负担又能拿点钱回家......"
她对招弟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因而对招弟的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不隐瞒。
"......之前是还好,最近阿娟休假结束就没回来,叔叔让人去问,原来是嫌太累不想做了。叔叔临时招不到人,害我一人做两人份的工作......"
失去父母后,招弟原来对每一个明天都感到迷惘困惑,今后孤单的人生到底要追寻什么?又该往哪里去?实在没有半点主意。
在这场谈话中,已约略摸透杜恩惠朴实单纯的个性,心想:"这个阿惠是好相处的,能做朋友。"
她想着:"如果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就不需要麻烦张老师了。"
招弟问:"团长可以雇用我吗?能包吃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