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自己十六岁,按大郑律算成年了,成年后有田地分配,但是未垦过的荒地,同时还要服徭役,家人手不够,花费会更多?如果自己一时考不秀才怎么办,靠卖地能支撑多久,地卖尽后,难道真要卖掉妍儿吗?江安义再也躺不安稳,翻身坐起,脑闪过一家人分离的场景,出了一身冷汗。
人的长大成熟有一个过程,快慢因人而异,听到娘的哭诉,江安义觉得心紧到极处,四分五裂开来,痛到极处反而放松下来,一下子长大了。
夫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眼下家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其他。自己体内的妖魔既然有法子,那便是天无绝人之路,至于是生路还是绝路,先走下去再说。江安义咬着牙,天要是震怒,让雷神劈死自己好了,只要能保住家人的平安,自己心甘情愿。
浑浑噩噩地起床,浑浑噩噩地坐在桌边,浑浑噩噩地喝着糜子粥,江安义神魂不定。妍儿发现哥哥的反常,诧异地问道:“哥,你怎么不吃红烧肉。”将芋头做“红烧肉”说法很得家人的欢心,妍儿每见芋头都要笑称吃“红烧肉”了。
被妹妹唤醒,江安义下定了决心,心情轻松了下来,思路也活跃起来。说起吃食无非是“山珍海味”,那尺许长的虾没见过,不过“飞斑走兔”倒是寻常,镇周围都是山,山走兽不少,野鸡、野兔、竹鼠、野羊、野猪等常见,偶尔还有野牛、黑熊、老虎出没。镇有二家猎户,农闲时不少人会山,采山货、猎野味卖给王记山货铺,对农家来说是笔不小的财富。
那妖魔常空手进入深山老林,借着天地自然之物生存,其有因地取材挖陷阱、下绳套抓野兽的法子,法子简单易学镇的猎户都是用弓箭狩猎,没听说谁会布陷井抓野兽。一招鲜,吃遍天,家里生计不妨从设套抓兽开始。
雨过天晴,今天安勇没有事,吃罢早饭腰间别把镰刀山砍柴。江安义忙叫住弟弟,对江黄氏道:“娘,家里的柴火不多了,我跟安勇一起山去。”作为农家的孩子,江安义不可能整天坐在书桌前,劈竹、砍柴、挑水、下菜地的活都得干,江黄氏点头答应了。
妍儿跑过来牵住两人的衣服,央告道:“哥哥哥哥,山记得给我摘点果子来,山里红、野栗子,妍儿好喜欢。”
大雨洗过的苍山含翠,绿水带幽,这是未曾破坏的自然美景最朴实的展现。美则美矣,然而雨水也让山路变得泥泞难行,郁积在树叶的雨水震落下来很快打湿了衣服。
兄弟俩山脚下选了处杂树密集的地方,很快砍好了两捆木柴,来的时候答应妍儿找野果子,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向行去。山风阵阵,空气格外清洌,月的山野色彩丰富,绿的、黄的、红的、紫的随性地山林间泼抹着,各色的野果在荆棘丛飘香,道旁草丛不时惊起一两只山雀、野鸡,“蓬”的一声展翅飞远,惊落一枝雨水。
江安义深深地吸了口清冽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慢慢地边走边看,在草丛、灌木丛发现了不少动物走过的痕迹。江安勇灵巧地像只野羊,一会儿钻入灌木丛不见了,再出现时,腰间布袋子已经鼓了起来,手还捧着一捧野果,含糊不清地让江安义尝尝。
江安义心有事,有意往林深草茂处走,细心地查看着鸟兽出没的痕迹。选好地方,江安义拿出准备好的细绳,弯枝布陷井,一边忙碌一边对江安勇道:“这是我从书学来的捕兽之法,你认真看好,行的话以后要你山来设套。”
江安勇高兴地跳起来,一只野鸡值二十多,一只兔子能卖三四十钱,这个法子真能抓到野兽的话,娘不用那样辛苦了。忙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设了四处陷井,待直起腰时,太阳当空照,汗水晶莹如珠。
挑着柴回到家里,看着妍儿吃着野果,眯着笑眼满心陶醉在幸福,江安义暗暗祈祷:但愿陷坑有效,只要能让家人过得开心,我算坠入地府也不要紧。
第二天一早,两人趁着江黄氏不注意溜出了门,小跑着向山奔去。山野兽从未经历过陷井,四个陷井居然有三个绳套套住了猎物,二只兔子一只野鸡。江安勇乐坏了,忙手忙脚地按住犹自活蹦乱跳的野兔,解开腰带牢牢绑紧。秋天的猎物膘肥体胖,二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加起来有十多斤了。
拿着猎物,兄弟俩兴高采烈地回了家,老远看见江黄氏满面怒容地站在院。江安勇冲哥哥做了个鬼脸,跑了过去,不等娘发火,献宝式地将背着的猎物举了起来,笑道:“娘,你看,哥抓住了什么?”
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能卖百余钱,抵得江黄氏编一个多月竹篮的收入了,江黄氏顾不生气,眉开眼笑招呼儿子将猎物放在地。妍儿看见野鸡身斑斓的羽毛,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不料旁边的兔子突然狠地一挣,吓得妍儿一跳,赶紧躲在江安义的身后,惹得江安勇哈哈大笑。
妍儿拉着江安义的衣衫,恼怒地瞪了二哥一眼,小心地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珠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挣扎的兔子。猎物居然是活的,江黄氏也手足无措起来,嚷道:“小心别跑了,勇儿,你仔细拎着,这山货铺去。”
江安义回来的路盘算过,开口劝道:“娘,既然这法子好使,以后抓到猎物的机会多得是。咱家饭菜过素,弟弟妹妹都太单薄,您也要补补,要我说留下一只兔子自家食用,离还债还有时间,钱应该有着落。”
江黄氏看到儿女们满怀希翼地望着自己,叹了口气,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