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您在港城?”
"嗯,你想见我吗?”
“有点。”
蒋明镜轻笑一声:“早点休息,记得听赵姨的话三餐都要吃。”
“好,您也是。”
等挂了电话,他发现侧面玻璃窗窗的倒影里竟映出他微笑的脸,已经多久没笑了,尤其是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刻,孤独如同潮水般袭来,不留片刻的余地喘息。
他拿出很久没有抽的烟,这包烟还是冯清落在车上的,被他鬼使神差地拿了过来,看来是彻底戒不掉了。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映照着阳台,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那忽明忽暗的烟头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明显,墙上的影子把夹着烟的男人的手拉得很长,从口中吐出的气形成烟圈一点点飘向天空,如同仙鹤周遭的云雾一般缭绕。
一支烟毕,他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在寂静的黑夜里突然兀自哂笑,走到如今,孑然一身,拥有高楼危塔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变成一抔黄土,碾作尘埃。
他突然又想起了贺朝露,他突然意识到她是怎么引起她的注意的,不是那副可怜见的红了眼睛的小兔子模样,而是那日为了家人她可以不顾安危与陈唯泽抗争到底的样子。
他与她很像,本质上都是跌在泥里的人,她的那些不服气,混乱的家庭,他都可以理解,可为何她偏偏不恨,她只看得到好,即便跌落尘埃她也哥哥的好从不在意贺家的恶,只往前看,凭什么,那些人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难道不该同他一道跌进泥潭里吗?
太干净了,他不喜欢。
第二日一早,他便叫冯清把工作整理一下,安排在两天内,剩余一周的行程硬生生压缩到了两天,叫冯清捏了一把汗,老板从来都是工作狂,怎么这次这么着急回去。
而在车上,老板突然开口问他:“冯清,你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会喜欢什么礼物?”
冯清的脑子里还是新的医疗项目还有几项需要报批,哪些费用需要蒋明镜签字,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呆滞了三秒,讪讪一笑:“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年轻女孩无非是喜欢珠宝,名牌包包或是衣服?”
蒋明镜沉默片刻,冯清从车内视镜看了后座的蒋明镜一眼,八风不动,只那双常年充满寒意,淡漠幽深的眼睛,竟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冯清思忖半晌都没猜透,从前他也帮老板买过这些给女伴,老板也从没问过年轻小姑娘喜欢什么呀,不过都是些奢侈品,怎么这回不同了?
“前几天去看的佳士得预览会,联系销售竞拍那个翡翠玉镯。”
冯清怔了片刻点点头:“是。”
蒋明镜落地已经是凌晨一点,董叔和司机候在VIP通道外良久,董叔是三天前先回来的。
蒋明镜让冯清坐另外一辆车回家,走之前问冯清:“拍品什么时候送到?”
“三天后。”
蒋明镜微微颔首:“好,辛苦了。”
冯清笑了笑:“应该的。”
司机问蒋明镜去哪里,他脱口而出景荣,可刚坐稳才想起来,董叔说贺朝露这两天没回家。
“改道去公寓吧。”
老李点头:“好的先生。”
市中心的高级公寓离公司比较近,是蒋明镜常住的地方,300平的大平层只有他一个人住。
下车后,董叔跟随蒋明镜把行李送到公寓。
蒋明镜摘了眼镜,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长时间的飞行和出差让他看起来有些疲倦,这里佣人只在固定时间过来,现下早已经没人了,董叔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吐了一口浊气,问:“她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董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说是接了个慈恩寺的活,要做两尊佛雕,忙不过来就宿在学校了。”
“嗯。”蒋明镜应声问:“不是给她在别墅建了工作室吗?”
董叔:“这不还没完工吗,有保镖看着这两天她确实早出晚归没什么异常举动。”
“还有,就是……”董叔“就是”了半天还是三缄其口。
蒋明镜抬眼,说:“怎么了?有话直说。”
“先生,其实女孩子生气,也不是非要讲一个道理,有时候哄一哄就好了。”
旁人以为蒋明镜万花丛中过,可只有身边人董叔知道有哪些是逢场作戏,除了那个初恋,他又何曾对其他人真心过。
董叔说这话时想到了董嫂,至少董嫂就是这样,哄一哄就好了。
董嫂年轻时因为生病摘除了子宫,那时他的岳父还以为他会不要董嫂,可董叔怎么舍得,她生了病已够可怜的了,他在岳父面前发誓,董嫂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照顾一辈子的姑娘,他绝不会因为病痛抛弃她。
两人没有自己的小孩,又看着蒋明镜长大,已然把蒋明镜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好不容易来个他真心喜欢又不错的姑娘,自然不希望他们心生嫌隙。
可他瞧着蒋明镜在生意场上虽然杀伐果断,在感情上却尤为迟钝、甚至麻痹,从前又经历了那样的事,自然更是不相信感情的。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董叔看得清蒋明镜的心意,只担心他自己恐怕还在云里雾里,伤了人家姑娘,感情之事最容易追悔莫及。
蒋明镜打发董叔回家,等洗完澡,想给贺朝露打个电话,一看时钟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是算了,只发了短信,叫她明天回景荣住。
另一边,贺朝露子自接了蒋明镜的电话,便明了他并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
许多事情急不得,她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被打扰后,她有些睡不着,起身走到窗前,打开房间的里唯一的那扇窗,窗外又凌乱地下起了雪,她侧身看着窗外的雪,看到院子里建到一半的木屋被铺上了一层“白糖”,才露出些白天看不见的恐惧来,她明白这是一场走投无路的豪赌,她无路可退,她只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