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声冷笑,斥他:“自相矛盾!河洛的圣上都不愿我嫁给皇子,如何能接受我嫁到他国?若我寒家与他国联手,河洛岂不危也?”
他得意地浅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不屑我的无知。
“唉,你是聪明,但对朝堂之事终归所知甚少。你父母早晚得回燕京养老,青州一定会是新君的势力,留着你二哥在上饶守城,孤掌难鸣。父母兄长皆在燕京,你二哥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不喜欢你一家的人不少,如果他们眼见你二哥势孤力薄,有了算计,你寒家自然不够安全。”
他竟悠闲地来回踱着方步,更加自得。
“你若嫁到他国,便是盟国的贵人,以一国之力在你身后,无论是老皇帝还是新国君,都不能轻信他人的谗言,轻易动了伤你父兄之心,这才恰能保你一家太平。”
“谁会信你一派胡言!”气红了双眼,我怒斥他。
“你好好琢磨琢磨,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他飘然而去,留下悠悠的四个字“后会有期。”
心下骇然,他连这个也知道了?
幽泽在南国,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
心里还在琢磨他今日所说,口却不依不饶,怒呵:“你胆敢再跟着我,休怪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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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思量,我不寒而栗。
这寒意来自一个深谙朝廷内幕且能审时度势的敌人。
来自会趁机落井下石不惜与外敌联手的被拒者。
来自不得不袖手旁观的爹爹同僚和袍泽。
朝廷内外的兴风作浪,仅仅只需在恰当的时间投下一颗极为轻微的石子。
甚至只是毫无原由地风吹草动,便能波及远在边塞统领十万大军的辅国大将。
无论我寒家从前如何军功累累,无论我寒家如何忠君为国,都不敌圣心的一念之差。
国之柱石,看似根基深厚,却如此不堪一击。
此前,不就有过先例。
不过是受宠的后妃出手,爹爹的大将军尊号不也是说褫夺就褫夺了吗?
果真是,薄如蝉翼的荣华富贵,如转瞬即逝的晨中霜花。
我的将军梦,岂不更是镜中月、水中花、沙上塔?
那么我的自在逍遥,不过是爹娘的怜惜纵容,指日可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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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纵使爹爹从不涉党争也于事无补。
越来越多的胜利,也是越来越多的麻烦。
圣上已将女儿许给了寒家,大哥早已卷入朝堂之争。
即使是没有这后宫的纷争,圣上难道还愿意再和爹爹做一次儿女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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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微风拂过,竟然掀起无可抵挡的寒冽,我不由自主地哆嗦。
待思绪稍稳,走出小巷,却不想回驿馆,也没心思闲逛,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大圈,竟又来到百花潭边的鹤鸣茶楼。
还是那个小二,他满眼错愕,手里的小碟滚落一地。
老板闻声而至,一边用手推小二,一边责备:“你呆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招呼客人。”迎面见了我,也愣愣地,眼都不眨。
我脸上有花儿吗?
叹了口气,不和他们计较,径直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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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河靠边的位置仍在,不过今日,我有些懒心无肠,不想多说多看,只愿在此清静清静。
“客官……小姐,请问今儿想喝什么茶?”老板和小二上楼来问。
“蒙顶山茶。”我惜字如金。
回忆子玉泡茶时的情形,我神情淡然有模有样地开始泡茶:温杯、闻香、冲水、入杯、品茗,三泡之后,心绪渐宁。
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原来南国人的性情都是被这小小的茶水浸润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