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旋来农场找乔利利去吃午餐，乔利利感激不尽，连忙把康旋介绍出去应付一番，艾玛加纳果然很欣赏康旋，立马眼前一亮，并邀请她们下次去她家做客。

乔利利吃饭的时候复盘了一下整件事的过程，越想越郁闷。原来在他们看来，她跟安可馨是一类女人，都曾是周季氨的情人，因此艾玛加纳才会对她另眼相待。这种事只能是从杰克马修嘴里扩散出去的，他们可能觉得只是一桩风流韵事，说出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周季氨有任何私人瓜葛，这个标签还是洗不掉，安可馨因为交了新男友在外界眼里申请了产权变更，而她因为没有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还待在周季氨投资的农场，就被默认为周季氨变相豢养的女人，一个备用情人。

没想到我才是别人议论的绯闻对象，我还以为我才是评判所有人的旁观者，乔利利哭笑不得。她觉得委屈，并不是因为被议论有多丢人，而是她完全没有得到外界以为的偏爱与保护，他没有制止她参与飞船交易，还考虑过牺牲她，一周前的派对上也没有把她当成情人把她带走，而是任她留在那里，他和派对的主谋克里斯休斯提前离场，默认她属于在场所有人的酒后甜点。他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干预什么，只是把她当成自由的陌生女人。可是在外界看来，她就更可笑了，她仍然被认为是他的女人，一文不值。

她刚刚对他挽回了一点好感，又恨上他了。以前她害怕自己成为杀人犯的下一个牺牲品，现在她害怕永远活在这种难堪的境地。她不得不承认她恨他还是因为对他没死心，如果在那个派对上抱住她的是周季氨，她可能不会拒绝，还会光明正大成为他的情人。他没有给她继续沉沦的机会，还以为她是多么自由高尚的女人，以至于连他的钱都看不上，就主动甩了他。真他妈的可笑，我真可笑，乔利利没事儿就默默骂自己几千遍。

正当乔利利胡思乱想，康旋的对面已经坐上了季永晨，尽管他只是跟往常一样闲聊献殷勤，乔利利却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他们身边了，潘晓辉被雇佣兵俘虏后，只剩她了。康旋已经和季永晨周旋一阵子，他们谈的东西，她根本插不上话。康旋看上去成了更强势的一方，是时候离开了，让康旋和季永晨单独用餐，作为好朋友不能耽误别人恋爱。

乔利利快速吃完饭，离开餐桌前，她把手放在康旋的肩膀上，康旋看出了这种临别的意味，微笑着对她点点头。此后，康旋和季永晨就不在二等舱餐厅用餐了，他带她去头等舱餐厅，他们正式在一起了。

只有忙完一天的工作后，康旋才会照常去农场找乔利利，谈起这段感情，康旋说：“我不确定什么是爱，我只是喜欢他，也喜欢他对我的喜欢，因此我才会和他在一起。他不是我以前理想中的男人，但还是个不错的男人，想到飞船上只有两千人，我不再那么完美主义了。”

失去康旋和潘晓辉的陪伴，乔利利大多数时候只剩下一个人，她身边唯一能经常说话的东西只剩下金克斯了，她身边有两个朋友的时候，并不会花太多时间跟金克斯说话，如今只有金克斯的头永远只属于她。金克斯、康旋、潘晓辉没出现前，她只能跟卡特说话，至今不确定那东西有没有意识，虽然它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金克斯，给我讲讲泽塔星系吧，他们这些人都在等着应对外星生物呢。这里只有你去过那里而且成功逃生。”乔利利说，她把金克斯放在康旋的位置上，与他面对面。

“我们并没有战胜它们，那些虫子只是最不危险的生物，我们至少能看见它们。”金克斯说，“我们和盖亚一号在同一个航道航行，却遭遇了不同的威胁，我们先是看到他们返航，自己又遭遇了虫灾，才通知你们返航，但我们当时还抱有一线希望，以为暂且返航换个航道，以后还有机会抵达端顶星，然后就遭遇了盖亚一号的袭击。”

“或许我们应该调查盖亚一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已经来不得了。”乔利利说，“我上船交易的时候都没发现你这样的机器人，如果有，至少还可以当证人。”

“外星生命可能会针对碳基生命，机器人反而不是目标，只是需要被消灭的工具。同属于一种生命，又完全不同，就很容易造成敌意。人类判断生命的标准如果跟外星生命判断生命的标准重合，外观和意识又大相径庭，就容易互相视为威胁，毕竟他们并不会把地球上飞来的石头当成侵略者。而我们对于外星生命来说只是有表达能力的金属。”金克斯说，他说话带点伤感的声调，不说话时只是垂着眼睛，看上去很落寞。

乔利利已经没有注意金克斯在说什么，只是被他自怨自艾的语气感染了，她虽然很怀疑机器人有意识，还是不免对他们产生同理心。她设想了一下，如果她没有身体，哪儿都去不了，什么都干不了，长期被当成雕塑摆在角落里，脑子却是清醒的，那是什么感觉，简直要疯了。

“我觉得你跟我们是一样的。”乔利利说，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不，我们不一样，曾经我也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我不会再骗自己了。”金克斯说，“人类会把胚胎当成生命，但不会把我当成生命。”

“你只有记忆没有身体，我只有身体没有记忆，我们都缺了很多。神奇的是，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活得好好的。”

“我们都是幸存者。”

“除了你之外，盖亚二号飞船上的生命就是那个小婴儿了，她现在将近两岁，一直在医院里，我还没见过她。哪天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孩子。”

“不要，这会吓到孩子的。”金克斯说，他的表情非常为难，好像受到了伤害。

“哎，非常抱歉，你本来应该在飞船里自由活动的。”乔利利说，“当初我应该让康旋修好你的身体。”

“这不怪你，我在这里没有位置。”

“我也是。”

“你在为大家工作，而我已经失去了盖亚二号飞船，再也没法成为管家。我的身体早就消失了。”金克斯说，他的眼睑微微颤抖，比他的声音还有表达力。

“这么说，你跟卡特更像，都是飞船上的系统，卡特只是没有像你一样另外保留一个人形机体自由活动。”

“是这样的，不过卡特是更好的版本，我作为机器人保留了太多的冗余功能，很强大很无用，对人类毫无帮助，还给我带来了不少痛苦。如果我完全是机器人，我就不应该为失去飞船身体而痛苦，如果我完全是人类，我不应该以这种状态活着，创造我的人想要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