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那群人当中确实有不少身负煞气之人,但那些没钱看病,或是被波及到的无辜之人才是大多数。他们要么因为环境问题,要么因为难以启齿的毛病而无法去正规医馆接受治疗,如果我不一视同仁进行治疗,想必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愿露面吧。”
“啧!借口!就算这样,你也做了不正确的事!”
“是啊,会被人唾弃,会被责骂不正确,因为我就是做了这样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恐怕我会忍不住去想,我这样做会让多少兽人遭到他们的毒手……所以。”
十泉汤的大夫笑着说道:“我给那些煞气尤为严重的兽人开的药方里,以止痛为由,加了一些不会上瘾,不会导致副作用的,具有镇定剂效果的药丸,想必多少会让那群躁动的家伙安静一些吧。”
“小聪明罢了!等那群家伙痊愈后,你怎么办?”
“我有一个队友……不,现在只能称他为朋友了吧,那位朋友再过不久就会从圣月岛调职来布吉岛的护卫部,他是个嫉恶如仇,公平公正的人,我相信他能够治理山民窟的乱象。”
“护卫部?”我嗤之以鼻:“他们才不会做事……”
……好像,最近,驻扎在山民窟的护卫所确实变勤快一些了?
“更何况,以后我每周都会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到山民窟来,若是路遇不平之事,我定会出手相助,尤其是那些煞气极重的兽人,自然也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如果护卫部没有出手,那我就出手。”
我不理解。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嗯?你这话问的真奇怪,做正确的事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
我不理解,因为有了理由,我才能脏了自己的手。因为有老爷的命令,我才能做伤天害理,颠倒黑白的事。
就像眼前的大夫一样,恐怕老爷就和他一样,认为做正确的事不需要理由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一直困扰在心中的疑问是这个啊。
自从加入护卫部,成为护卫部的外聘人员,成为本应守护他人,守护规则的一份子之后,这份疑问就一直在困扰着我。
老爷啊,您,从来都不会怀疑自己所做的事是否为正确的吗?还是说,不正确的事对您来说,就是正确的吗?
世人将老爷这样的行为,称之为邪恶。
与他同流合污的我,也是邪恶的一方。
“哎!你怎么哭了?是我不好,你拿着这些狛币去买想要的东西吧!”
想要的东西——我是没资格得到的吧?在护卫部知晓了何为正确的我,却一直做着离经叛道之事,这样的我,才是最应该被抓的那个。
“不是,不是因为你!”
我扯了扯自己的项圈,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项圈一般来说,都是契约的象征。这个项圈是假的,但契约是真的。
老爷救了我之后,我就属于老爷的契约。
只有带着项圈,我才能心安理得干老爷寄信托付的任务。
……老爷啊,为什么要让我离开您?为什么要让我加入护卫部,去知晓正确为何?它太美妙了,就像堂堂正正地走在大道上,被阳光与花香傍身,世间的一切都应该像那样问心无愧才对啊!
“哎哎……我其实不太会哄小孩子,我有个侄儿也到了闹腾的年纪了……唉,这些狛币不是我施舍给你的,是投资,我希望你能活着,等成年后,就到十泉汤来工作吧。”
……从一开始,你的期望就落空了。
“我叫十泉介,现在十泉汤的财政和人事都是另一个长辈在管,我被严重警告不许插手……”
“谢谢您的一片好意……”
原来哭泣是这样的感觉啊,但我不能让十泉介发现端倪。
有术物的伪装,我的身体得以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但从内部涌出来的东西就不会保持伪装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眼泪也是冷冰冰的。
“虽然你年纪还小,不过在十泉汤打打下手应该没什么问题……明天能到长乐街的十泉汤来吗?”
“我不知道——”
我需要冷静,我需要思考。
我从十泉介面前逃走了。
夜晚,我在独自一人,被无声发鬼魂包围的床上,思考着未来。
……果然,我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一夜未眠。
隔天向老爷寄出信件,只是将十泉介提供的工作向老爷讲述了一遍,得到了不允许的回复。
十泉介在下一周的同一时间如约而至,我和之前一样一直等到了他收摊之后,才上去与他说话。
“是吗?拒绝了啊……那么,就是说你有去处,不需要我担心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说出了心中最后的疑问。
“介师傅,您为什么对别人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善良?”
“额,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对我来说,为他人着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样吧,就理解为这是我的私心吧,我想帮助兽人,我想看见他们被帮助后露出的笑容,这就是我的私心,我想做的事。”
……什么私心啊,说是私心,还有比你更大公无私的人吗?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介师傅是想和我闲聊吗?他是否有自己正身在山民窟的自觉?
“我没什么想做的……”
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身体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仔细想想,这是第一次有人与我像朋友般的交谈。
这样下去不行。
“抱歉,介师傅,我得走了。”
“啊,好,去吧……”
过多的接触之后产生遥不可及的念想。
我想做什么?我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时间流逝,自从破元战役结束后产生的动荡,与狮虎族次子白刃来布吉岛护卫部任职后,老爷就安分了许多。
我早已学会了正确但不充分的讲述,并将之用在给老爷的报告,以及现场勘探的工作上,但护卫部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能够分辨谎言的红色熊兽人,我曾想过接触他让自己露馅,结束罪恶的一生,却还在没有付诸行动时,被老爷严令禁止与他有任何的接触。
我依然在黑暗中行走,我找不到任何能够解脱的办法,即使割破自己的喉咙,也只会流下鲜血。
毕竟,本就已经死亡的人,要如何经历第二次死亡?
每天每夜,我都在老爷与护卫部之间进行着选择。
事实上,我只有老爷这一条路可走,因为我身负着与他之间的契约。
我能感觉到自己正逐渐迈向心灵崩溃的边缘。
直到护卫部紧急发来了一个现场勘察的任务。
地点是布吉岛北部地区,北境翼族所属的雪凛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