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便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谁知大家正在说笑谈论,忽听后面有人高声喊叫道:“喂喂喂,前面的社员同志们,求求你们,别再装车了,没看见天快黑了吗?”
装车的社员听了喊声,一个个都直起腰来,眼睛齐刷刷向后看去,却未听出是谁在喊,正要低头装车,又听得后面喊了一声:“哎哎,你们听到没有,谁要是再装车,我就把车给废了,你们信不信?永进叔,永进叔,赶快发话下晌吧!”
社员们这才听明白,喊话的这位是李崇高,众人不由得心中暗喜,希望这头没上套的犟驴能遂了大家的心愿。崇高是汉魁的小儿子,崇德的三弟。这家伙虽说长得白面书生一般,却有个驴脾气,动不动就爱尥蹶子。这不,他驾着一辆大架子车累死累活拉了一下午粪,临下晌又尥起了蹶子。王永进却不理会他,只管吆喝着装车,因他知道,这家伙又要惹事生非了。
“那好,你们谁愿拉谁拉,反正我不拉了。”崇高见大家没人理他,心生烦恼,赌气将地排车耸进粪坑里。地排车在粪坑里翻了一个底朝天,两个车轱辘还在慢悠悠地旋转着。
王永进抬头看了看翻在坑里的地排车,心中自然愤怒,可他是慢牵牛的脾气,一般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他暂时忍住了满腹的愤怒,只是白了崇高一眼。他了解崇高的性格,知道这头犟驴又犯了毛病,若此时去斥责他,必然会引火烧身,自寻烦恼,他才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他定了定神,慢慢站直了身体,扶着铁锨把,默默注视着翻在粪坑里的地排车,心想,哼,看你小子还能弄出啥幺蛾子。大家伙见领工的队长是如此态度,也都扶着铁锨,静静站立着。
崇高自知此时的王永进不会待见他,自感无趣,抬眼就盯上了习惯性往兜里伸手摸烟的发小赵德福。这赵德福外号叫“鬼难拿”,为人处世格外圆滑,自己兜里的香烟一般很难与他人分享,看见崇高盯着他,连忙将手从兜里抽了出来。他本想摸摸兜里还有没有香烟,若有,便摸出一支抽两口,解解乏。当看到崇高盯上了他,自然也就停止了行动。
崇高见状连忙凑到他跟前说:“哎哎,我说德福哥,你这哥哥当的可不咋地啊,给自家兄弟还耍小心眼,想方设法给咱换了一辆大架子车,这车笨得很,害得兄弟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来来来,快给抽一口,也算将功补过吧!”
“嘿嘿,我还没烟抽嘞!”德福听了,连忙用手捂住衣兜,生怕崇高伸手给他抢了去。他知道崇高这家伙的德行,如若不给,他会毫不犹豫地抱住他抢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高跟崇高相比,自然甘拜下风;他更知道,在这小小的老河湾也只有他崇高才敢跟自己这么动粗。
“兄弟俺知道,你兜里揣了半盒‘大前门’,赶快拿出来,如果不拿,兄弟我就抢了!”崇高说着抱住德福,要翻他的衣兜,一边翻,一边笑道,“哎呀,你捂那么紧干啥,赶快拿出来吧!”
“哎哎哎,你是想当土匪啊?赶快松开手,我让你翻,你翻也没用,那是咱供销社的大主任前几天给的,早就吸完了,你瞧瞧,啥也没有了。”德福说着将衣兜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只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便笑着对崇高说:“你瞅瞅,瞅瞅,真的啥也没有了。”
崇高抢过烟盒连忙撕开,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便生气将烟盒扔进粪坑,而后垂头丧气地对德福说:“我靠,你可真是个‘鬼难拿’,一点没叫亏你,连个破烟盒都当成宝贝。”
“我说老三啊,”德福听了,嘿嘿一笑,“你小子是不是真想抽烟了?”
“废话,要有,就赶紧拿出来,兄弟累了一下午,抽两口解解乏,不过分吧?”崇高讪笑着说道。他知道再搜身已无可能,除非德福自己拿出来。德福听了笑着说:“抽烟,可以啊,那得跟哥比比再说,你若赢了,得,哥给你买盒一模一样的,保准让你抽个过瘾。”
“呸!我还不了解你,大概你没这么大方吧!”崇高慢慢松开德福的衣兜,吐了口唾沫,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摆摆手说道,“没有就算了,瞧你那小气劲儿,咱也不比了,就是我赢了,也难见你买盒烟给咱。再说,咱俩干得再多,队里也不见得给咱多开工分啊,累得要死,还比个屁嘞!”
崇高心里自然清楚,这是德福给他使的阴招。若是答应了,自己就会为了一盒烟而去出力流汗,让人小瞧不说,还得连累大伙跟着自己再往地里跑一趟,都干了一下午活谁不累啊;若是不答应,在场的人就会认为自己怯了,同样被人小瞧。德福见崇高断然拒绝了,却嘿嘿笑着说:“你认怂了吧!哎,大家瞧瞧,都瞧瞧,这李老三认怂了,老三,要说你还有啥能耐,不就会把地排车耸进粪坑嘛!”
听了德福的讥笑,崇高的驴脾气一下子就被激了上来,涨红着脸说:“比就比,哪个还怕你不成,大家伙在场都当个证见,看看到底谁是怂包蛋,装车,装车,都给装满了!”
社员们早已累得筋骨酸软,湿透的衣裤经小风一吹,凉飕飕的,实在不想再干下去了,见崇高的驴脾气被德福给激发了出来,都满眼怨毒地瞪着德福,因为他俩的争强好胜,免不了要殃及众人再往地里跑一趟,谁能乐意?可满腹怨气只能窝在心里,没人敢当场发泄出来,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二人的好友李照怀身上,很希望他能出面劝一劝,以终止这场天怒人怨,且又毫无意义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