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接过少年背上的双肩包,带着笑意看着少年。
少年有些腼腆地应了一声,便向院子东边的一间平房跑去。
这是一间木梁柱红砖平房,有一百平方米左右,只有一个房间,窄窄小小的窗户,高高的拱梁。说是房子,其实这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厅堂。当少年推开沉重的铁皮房门时,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呛鼻而来。房间最里面的几张椅子上,除了叔叔连山以外,还坐着一位身穿宽松的灰外套的中年男人。
“连山。”
少年叫了坐在椅子上的连山一声,眼睛却看着另外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安宁,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朋友西川铁胆。他是为你而来的。”
那穿着宽松灰外套的中年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躯、青筋暴露的大手、饱经风霜的面容。当这位中年男人向少年伸出手来时,少年明显感觉有点怯懦。他们的心识在一瞬间碰触了一下,少年从中年男人身上嗅到了傲慢和虚伪,中年男人也从少年身上嗅到了防御与排斥。
“你就是安宁吗?哈哈,太瘦弱了,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小子,不肯跟我握手吗?”
“没有。”
少年很不情愿地伸出手去。当那名叫西川铁胆的高大男子握住少年细瘦的手掌时,他突然在手上加了一道暗力。他本以为这瘦小的少年会痛得哎呦起来,但他错了,他突然感觉到那只瘦小的手掌只是倏忽而缩便勃然而胀、一股顽强之力反击而至。高大汉子旋即加力施压,少年旋即全力反击,两个人的脸瞬间都涨红了。
“哈哈哈哈。好小子,果然是名门之后,天赋异禀啊!”
在几秒钟内一大一小两个人来回反击了五个回合,骨节咔咔作响,直到中年男子主动放开手掌。少年细瘦的手掌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紫色,五根手指节勒痕深深地嵌入肉中,仿佛五条白色的爬虫,但中年男子的手掌也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少年乱蓬蓬的头发上蒸腾着缕缕汗气,中年男子则涨红了一张黑脸。中年男子有点尴尬地大笑起来,但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透着冰冷倔犟的气息。
“安宁,这位先生便是我跟你提过的你外公冬雷和我的一位故人,西川铁胆。西川,请说明来意吧。”
一直在旁边冷冷看着的叔叔连山这时面无表情地对少年说道。
“好吧小子。我是奉你外公冬和尚之意而来,刚才只是想试试你的内外力。不错不错,看来你老师连山把你训练得很好,我猜你的内力已经破关,只是不知道你的心识已经到了什么境界。看来你确实就是那个遗命孤儿。”
原来刚到的这位少年名叫安宁,是一位孤儿。他在俗世原来没有大名,只有一个乳名铁穆尔,他就是十年前种花国裕固族牧民杨铁山从荒野中的烽火台残垣中捡回来的男孩子。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为了救回被七牙帮豹牙、野猪牙和魔界鼠脸人蝠等魔鬼抢走的双胞胎幼儿铁穆尔和卓玛,裕固族牧民杨铁山一家和杨海的初恋女孩、十四岁的丹珠卓玛一共五人付出了生命。
那是一场发生在甘南裕固族山区牧场、八字墩下冰水河红柳滩的惨烈遭遇战。当冬和尚和师弟铁和尚拼尽生命终于驱散了魔兵魔将时,他们才发现双胞胎兄妹中的妹妹卓玛还是被“鼠脸人蝠或什么掠走了”。杨海则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次,最终在冬和尚的救助下回到了阳界。
在事后的战场巡视时,冬和尚发现了一个让他备感惶恐的现象,那就是杨铁山和他的姐夫错松尼玛以及两个儿子顿巴、松巴的尸体都找到了,他们都呈现了烧焦状。但那个名叫丹珠卓玛的女孩(杨海苏醒过来后冬和尚才知道他们的名字)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这让冬和尚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了某种异样的担忧。在埋葬了杨铁山等四人的遗体后,冬和尚在红柳滩泥地上做了标记。他背着杨海,搀着失去了双眼、胸口前挂着幼儿铁穆尔的铁和尚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那个红柳滩。
两个月后,在当地牧民的帮助下,他们一行四人终于辗转来到了种花国与纳龙国的边境。在这里,冬和尚机缘巧合地遇到了他在种花国喀喇昆仑山走山修行时的师兄弟玉和尚。那位玉和尚高鼻深目、卷发阔嘴,佛法高深,在种花国西南一带和纳龙国均享有盛名。在他的推荐下,冬和尚带着铁和尚、杨海和铁穆尔四人一起来到了佛教密宗圣地之一,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帕罗山谷、崇山峻岭中的虎穴寺。
立于千仞悬崖上的虎穴寺那时已经残破不堪,寺院主持灵观上师也已莫名于一年前离开了寺庙,不知所踪。接待冬和尚一行的是灵观上师的师弟索朗德吉活佛。当索朗德吉活佛见到冬和尚一行人、听完冬和尚的描述后,他茫然离开众人去虎穴寺静心堂莲花生菩萨画像前静默了良久。最后索朗德吉活佛流着泪告诉冬和尚,莲花生菩萨已经显灵希望他们留下。从此,冬和尚一行四人就在虎穴寺中住了下来。
时光匆匆,转眼已经是冬和尚他们一行四人在虎穴寺驻留的第四个年头,铁穆尔已经年满八岁。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在索朗德吉活佛的藏医草药治疗和细心照料下,冬和尚、铁和尚、杨海和幼儿铁穆尔的身体均已大体康复。但由于那次生死相搏造成的伤害,铁和尚的眼睛还是完全瞎了,杨海的味觉也几乎丧失。只有铁穆尔的身体没有大碍,八岁的他已经长得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只是佛寺的清汤素食使他显得有点瘦小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