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凭证?”
不是李二郎对玄衣卫这衙门没有敬意,而是眼前的刘邦……衣服稍微有些脏不说,这年轻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那个衙门的人。
刘邦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小牌子。
李二郎都没接过来上手看,只是看了一眼那个牌子的材质,他就知道这个是真的了。
在蜀郡这些年,他和父亲为了修建那些水利工程,几乎将所有的材料包括金属材料都用过了;可那牌子上的材质,他第一眼居然没认出来。
这就不用考虑了,除了玄衣卫这个可能得到科学院支持的衙门,没人造得出。
“跟我来。”
李二郎点了点头,带着他朝着后院走去。
院子内,刚刚整理完地图的李冰看着眼前这幅咸阳城发来的地图,陷入了一种沉默。
这地图有些错误,不仅是山,还有一些河流的位置,也有差别。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冰仔细想了下那些有错误的地方,他发现一件诡异的事——那些有错误的地方的最前端,若有一两座山倒塌、或者地形发生什么变化,河流因此改道后,河流走向极其有可能跟这幅咸阳给出的地图上标注的一样。
就好像……真的是蜀郡地形在若干年后有少许变动的情况下的地图?
“国师……”李冰喃喃道。
随即,他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考虑那么多干嘛?
“爹。”
门口,李二郎带着刘邦走来。
互相见礼过后,刘邦看着面前这个虽然年迈却眼神充满压迫力的老人,直接问道:“郡守为何不对官衙乱相出手?”
李二郎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何要这么问。
自己老爹怎么出手?
难道你不知道这当中的关系?
李冰面上也有些奇怪,可看着刘邦那坚定无比的眼神,他摇了摇头:“没法出手。”
没法,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您真的有办法?!”刘邦这时却一副惊讶的神情:“我刚才只是想诈一下您而已。”
李冰父子:“……”
李冰看着刘邦那张脸,心里忽然间很想一拳打上去。
自己被一个可以当自己孙子家伙给骗了?
“你要不是没有玄衣卫的身份,估计会很讨嫌吧?”李冰说了句。
意外的是刘邦居然点了点头:“我同僚他们也有人这么说。”
李冰深吸了一口气:“办法,我有。”
“可用不了。”
那些官员不是想着一个家族占据一个事务所吗?
那大可以出一个规定:
亲属回避原则——同家族内某几代人不能在同一个工作单位——这个单位范围可以依照具体情况而定,要么是单一事务所,要么是整个水利局。
只要这么一来,再算上其他流官、以及寒门子弟,那些官员的想法就会落空——至少一定程度上落空了,只要再等几年,等寒门和平民子弟的力量壮大了,那就可以彻底击碎那些人的想法。
说完,李冰就看着刘邦。
刘邦想了想:“您是觉得,短时间内咸阳抽调不出如此多的流官和平民子弟来,所以才行不通?”
眼下大秦各地都缺人、缺官,单独为了蜀郡这个水利局而抽调这么多人来,刘邦都知道有些不值。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蜀郡和其他地方的家族子弟们全部打乱,外放各地。
可……
“不止人数不够。”李冰说:“真这么干了,那些官员们恐怕将互相牵连的范围扩大得更远。”
华夏,一直都是人情社会。
更何况是在这些同为权贵的家族之人看来。
大秦眼下表面上对平民重视得很,但那是因为大王和国师压着这些权贵;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人为了自家的利益总能找到互相勾结的方法。
你提拔一下我的子弟,我提拔你的子弟,我们心照不宣就好。
所以李冰的办法有用吗?
有。
但只是在表面上有用。
该有的利益集团,还是有。
而说到底,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缺人——或者说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的势力还不够大。
于是院子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李冰看着这个年轻人:“怎么,你也没办法了?若是如此回去复命,你恐怕会被上司责罚吧?”
刘邦有些烦恼。
他带着满腔热血走入李郡守家,结果现在就蔫了?
他此刻也有些埋怨起蜀郡这些权贵来。
你说你们为何要这么急切、吃相难看呢?除了家族核心子弟,那些普通的工人名额让给民夫们不行吗?
“在老夫家住下?”李冰问了句。
刘邦摇了摇头,起身告辞。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试图找到规则内的破局之法。
不然他大可以给那些领头的官员安几个罪名然后抓起来杀鸡儆猴。
……
蜀郡矿石加工厂。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矿石加工厂,还不如说是一个技术试验场。
从咸阳而来的十几个科学院研究员,以手把手教徒弟的方式,带着蜀郡上百个顶尖匠人,将他们从科学院里学来的一些知识传播出去。
然后在蜀郡其他地方,又以这些知识新建起了更多的专业工厂。
一处厂房里,一些工匠正在听着一个研究员对盐井的讲解。
蜀郡一直都有与盐相关的产业,历史上李冰任郡守后,他也发展过这方面,将原本没有成体系的盐业整合,算是发展出了蜀郡的第一代盐业。
四百多年后,诸葛亮治蜀,再一次将包括盐井、煮盐法在内的技术提升,算是蜀郡的第二代盐业了。
但如今,第二代提前出世了。
“曾先生,既然精盐法这么好,我们为何不都搞精盐啊?”一个工人有些奇怪:“而是要像现在这样,限制精盐厂数量?”
“这个嘛,我只听说是朝廷要严格管控盐品,另外好像和对六国有关。”
姓曾的研究员摇了摇头:“别的就不晓得咯,我们也别瞎打听,毕竟我们秦国不缺就行了。”
门口。
等待在这里的糜伍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言不发。
他自然能想到理由,无非就是在保证秦国内部消耗的同时,限制出口,以此当成对六国的一种攻击之法。
他就这么默默看着里面的场景,眼神里有些羡慕。
曾经他也是体面人。
后来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