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王爷,卓云鹭也总是无忧无虑大笑的模样。那时候,他还能自然地走过去勾住对方的肩膀,轻快地喊他一声:“阿鹭!”
那个时候,可真好啊!可是为何如今,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阿鹭恨他入骨,再也不会笑吟吟地逗他开心,自己甚至不敢直视那双充满怒意和怨恨的眼睛!
一滴清泪从孟和眼角落下,悄无声息地滑入乌黑的鬓角里。他的思绪不禁飞回到三年前,隆续十一年的秋……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过了北易郡,便是漠南,入眼就是这般景色。壮丽辽阔,无边无际,又寂寥萧瑟,亘古无情。
年轻的将军着一袭墨黑的劲装,跨坐于枣红骏马之上,朝着落日的方向而去。有那么一刻,这陌生的景致和他童年里日日都看到的大海相重合。黄沙无垠亦或是碧波万顷,都只是让人觉得自己愈发渺小罢了。
眼前是万顷草原和荒漠相结合,身后是厚重的城门、高耸的城郭。他们已经离开大康朝国土,踏入了苍狼国地界。
车马劳顿了五日之久,走走停停,终于到达了苍狼国腹地——西宁草原。这里是苍狼国广袤的土地上,水草最丰美、人口最多的地方。卓云鹭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好在他自小习武,骑马赶路也是常有的事,才不至于被连日的奔波折腾到散了架。
但是一路被马车颠到快要散架的老郡王就遭了秧,一下车就吐得天昏地暗,那场面直把卓云鹭看得胃里一阵翻腾。
老郡王把自己的衣裳吐得惨不忍睹,偏巧还要往卓云鹭身上栽过去,像是要把英挺的年轻人当成个牢靠的架子:“小卓将军,劳驾,搀一搀本王……”
一阵酸臭味扑鼻而来,碍于对方的身份和年纪,卓云鹭也不好躲开,只能不情不愿地搀住了身侧的人,任由他倚着。
他忽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在长安城里什么美酒佳肴、歌舞宴席没见过,偏偏要头脑发热,跟着老郡王来大漠赴宴。大康的皇亲国戚,不也时常聚起来举行个围猎骑射,他又是哪根筋搭错,只听北郡王世子随口一提,就应承了来看这劳什子的苍狼秋猎?
就在北易郡好好待着,每日里练练兵,打几套拳,巡几趟城楼,按着他父亲的意思,磨练磨练心性,不好吗,干嘛非得来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果然,今日流的汗和泪,都是当日脑子里进的水。以后这种热闹,打死也不往上凑了。他心里想着,忍不住暗自骂娘。
好在世子李良有眼力见,虽说他自己也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但到底是个有心的,稍稍平稳了一下,就从卓云鹭那边接过自己的老父亲,还跟卓云鹭道谢:“有劳卓小将军,我父王年事已高,虽说一路多有照顾脚程不快,但到底有些吃不消的。”
人家儿子都这么说了,卓云鹭还能怎样,只能努力挤出个体现教养的微笑,不动声色地往远离老郡王的地方躲开了。
不远处,苍狼国主派来迎接他们的马队在逐渐靠近。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铿锵有力,步调一致,卓云鹭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习惯性地眯缝着眼睛,观察起来。
来的约莫有二十人左右,各个人高马大。再一看那骑马的干练架势,就知道身手皆是不凡。那一队人里,为首的是个穿白色袍子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和卓云鹭差不多年纪。
他策马而来,五官渐渐清晰。卓云鹭在看清那男人的长相时,呼吸不禁为之一滞——
白衣青年眉眼深邃,鼻梁高耸,五官是不同于中原人的深刻和硬朗。薄薄的嘴唇抿成凌厉的一道,嘴角好像天生向下,显得整个人颇为冷峻。但偏偏,他脸上又带着些年轻人特有的傲慢和张狂,像一只还没学会收敛锋芒的狼。男人骑着白马,像是黄色的荒野上忽而划过的闪电,刺目般地闪亮,如天神下凡。
卓云鹭忍不住感慨:这蛮荒地方生出的蛮夷,竟能生得这般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