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爷俩就拉家长,我烧火,父亲下面条,蹲在桌前,滔了一碗父亲爱喝的红苕酒,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喝起来。
说实在的,在父亲面前我有愧疚的,作为他的儿子没能令他安享晚年,还让他七旬的人了自食其力,长年累月地忙活在柴禾中。
“阿爸,你还是搬到姐姐家去住吧,也好有一个人照应,我今后都不知道会不会回这个家了。”
“太平啊,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守着你姐家成天不知该干啥,还不如自己老窝里落个自在。太平啊,爹是个没用的人,没给你修个房子娶个媳妇啥的,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让你单着,我去见你妈也不心安啊!”
“阿爸,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别再操劳那么多,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我跟姐姐养得起你。”我理解父亲不愿住姐姐家的原因,姐夫长年浸泡在省城,山炮性格,喝了几口酒整个省城都是他的了。
“太平啊,阿爸有钱,存了八万多,寻思着跟你姐姐借点钱,到镇上买一层楼,该娶个媳妇成个家了。”
我不禁心酸,父亲省吃俭用一辈子留了几万元钱,为的就是给儿子攒一房媳妇。“别介,阿爸,儿子有单位,况且现在的人都兴往大城市发展,买房娶媳妇的心你就别操了。”
“就你说你单位,十来年了,都不知你单位在哪儿,该考虑的还是要考虑的,不知阿爸还能见你几次面。就如这次一样,忽然来个公文说你人没了,一下断了我的念想,你说怎不叫阿爸担心?太平啊,阿爸也没几年好活的,别叫我为身后事操心。”
我叹了一口气,真说不出口我是国家养的特务,从事的是见不得天的职业,道:“阿爸,这些事我会考虑的,我会去跟姐姐商量。”
“太平啊,阿爸没问过你什么工作,几年不见人影也没说过你什么,但总得给我一个念想吧。”
“好了,好了,阿爸,房子我会买,媳妇过些日子带一个给你看看,总行了吧。”我给老父亲开着空头支票,总该把老人的心宽住吧。媳妇?我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一个媳妇,那些女人们眼高于顶,任凭我人高块头大在人群中也看不见,到了三十几了还没给我碰着。
我们拉话间,不知不觉又干了一碗白酒,父亲别的什么没有,酒就是伴以他过枯寂日子的,我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老白干也能干翻两碗。所以说,我去高档会所手摇樽内可怜的“干邑”红酒,是装斯文。
“阿爸,儿子今天在家住一晚,明天还得走,所以你别跟人说我回来过,找着媳妇了我会带她回来看你的。”心中祈祷,哪个好心的女人来做桩好事当我媳妇,了结了老父亲的心愿!
山区的初春夜里,鸟啾虫鸣,生长的记忆阵阵袭上心头,小的时候走七、八里地翻几个山头去读书,回家了放家里养的大黄牛,偶而与村里的小伙伴逗鸟遛狗,不经意地度过了初年。不知疲倦的双腿跑进了市立中学,也跑没了家里的大黄牛,因为在市里读书的生活住宿费,全都落在大黄牛头上。终算老天开眼,让我一个穷苦家的孩子保送进了省校,再就扎进了不知这是福还是祸的特战生涯……闻着老父亲的酒鼾声,渐渐的在那熟悉的旋律中合上双眼。
天没大亮,父亲就起床满满弄了一桌为我饯行,父亲的生活简单甚至愚昧,但父重如山的份量在我心头是永远无法撼动的。
我端起酒杯,在心里默默敬父亲一杯,作为儿子以一杯酒来忏悔“父亲欠我的”。沉默寡言的父亲,不再问我何时是归期,一口一口的干着烈酒,和微带颤触的手斟酒溅出杯外。
吃完饭,父亲不要我帮着收拾盘箸,催促我早点上路,说天刚放亮路口没行人会见到我。就这样,什么都没带给父亲的我,完成了几年一次的探亲旅程。提着便携式的手提箱,去走我明天的征程,但愿父亲还能看着我以一个自由身带一个媳妇回来,聚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