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红河大队。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土腥味,远处的稻田泛着一片金黄。
大队这两天在秋收。
稻田里,男人们挽起袖子,露出黝黑的手臂,随着镰刀的挥舞,一簇簇稻穗应声倒下。女人们则背着筐,或是提着篮子,弯着腰仔细地将收割好的稻穗捆扎整齐。
李秀兰抬胳膊蹭了把头上的汗,抱着捆好的稻穗放在地头的打谷场上。
她今天一天眼皮都在跳,浑身不舒服,心里也没着落。
自从小女婿考上大学,然后给小闺女寄来了两百块钱,说离婚。她心里就气,骂了一万遍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又心疼自己闺女。
她闺女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里,有了孩子当了妈,看在孩子身上自己日子也得过下去,希望闺女能想明白。
等会回去得给她闺女打鸡蛋水喝,补补身子。
李秀兰用手背又揉了揉眼皮,继续干活。
她人实在,干活从不偷奸耍滑,做事仔细。她弯腰捡脚边的稻穗,隐约听见大队长媳妇老远喊她:“秀兰——”
“秀,秀兰,快,快回去。你家媛媛跳河了。”
李秀兰手里的稻穗掉了。
她就说今天怎么眼皮总跳。
李秀兰扔掉怀里刚捡的稻穗,赶紧往家里跑。
郑家。
村里的大夫刚走,郑媛掉河里时候还磕到了头,刚救上来时候醒了,后来又晕了过去。李秀兰实在不放心,赶紧给闺女换了衣服,让孩子爸去请大夫来看看。
大夫说磕的不严重,应该没事。可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闺女,李秀兰忍不住抹眼泪。
郑媛缓缓睁开眼,望着屋顶那几根横梁,愣了片刻。
感受着身下硬邦邦的土炕,鼻间充斥着稻草铺盖的清香还有微微的潮气,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熟悉,却又带着一种久违的陌生感。
耳边似乎有哭声。
郑媛扭过头:“妈?”
李秀兰哭声一顿,看闺女醒了,那股害怕劲一松,看见闺女躺在床上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要气死我啊你。”
“你还没出月子呢,你就,你咋能这么狠心啊你,为了个没良心的男人,你就去跳河。你死了一了百了,你让爸妈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我要被你气死啊!”
李秀兰激动的边说边哭,拍打着郑媛床沿。
“你别怪孩子,还不是那白眼狼不做人,丢下媛媛娘俩走了。要不然咱媛媛能受这个罪!”
郑建材在一旁红着眼睛拦着媳妇,不想让媳妇再刺激闺女了,他闺女本来就受了委屈,这时候说她干什么。
床上的郑媛此时心狂跳,她顾不上额头传来的锐痛,撑着床沿看离她床不远的小木床上,一个瘦瘦的小婴儿在哇哇哭。
应该是吓着了,大嫂在拍哄,可是不顶用,孩子一直哭。
“妈!”郑媛突然尖叫,“快,快把孩子换回来!”
李秀兰的哭声一顿,“什么换回来?”
闺女脑子不是磕傻了吧。
郑媛拽着她妈爆哭:“妈,是我鬼迷心窍,把孩子跟许时芳的孩子换了。”
“妈,我要去把甜甜接回来——”
郑媛说着就要自己下床,穿上鞋往外走,郑建材拦都拦不住。
李秀兰被闺女吓的手抖,嘴唇也直打哆嗦:“你,说的是真的?”
郑媛没有时间跟她妈解释,许时芳等孩子满月就会跟着丈夫去京市投奔亲戚,到时候再想找到她就难了。
李秀兰知道闺女不会撒谎,她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事情肯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