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理智时有时无，无时无刻不与杀戮相伴。

他从心底痛恨月国皇室的虚伪。

即便是他死后也不得安宁，月国皇室雕刻出了月神像。

锁住了他的一魂一魄，仍旧在汲取他的力量。止不住的凌厉杀意，在看见月国皇室的时候，变得尤为清晰。

可是他却总会不由自主地对那唯一有着纯净前皇室血脉的后裔心软。

兰柠看着旁边的一幕幕画面。

漆黑的洞窟之中，这些画面就像是播放的幻灯片一样闪过。

她看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视角。

皇后悄悄偷了人，诞下的皇女并非当今圣上的孩子。而皇后真正的那位心上人短命，早早去了。

兰柠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也看见了自己搬到怀城院落里的画面，她睡得很熟却总是没盖好被子，倒映在天花板的那道高大身影就俯下身，微微拉扯着她的被子替她盖好。

她被山匪抓走时。

那道身影变得愈发幽深阴暗，她听见了数不清的冤魂们狂热躁动的声音，他们七嘴八舌都在蛊惑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出手收割人命。

他不动，那些声音喋喋不休。

有些冤魂悄悄脱离，附身到了利欲熏心的人类的身上，导致他们变异成怪物。

事态开始失控。

越来越多百姓无法忍受月国的高赋税，在生活的残酷打击之下逐渐放弃生的希望。

和冤魂们做了交易，在身上饲养邪灵。

他们白天是人，晚上则是理智全无的怪物。

人的阳气是有限的，在阳气一点点被邪灵吸收后，这些人竟然开始变得畏光。

起初只是有些许不适。

到后来，他们碰到光就会有种血肉被灼烧的感觉。

明明是人类却畏光。

他们的身体已经逐渐被彻底同化，怀城也流传出鬼城之名。而在兰柠见到的未来里，她所珍视的人将一个个离她而去。

到最后，她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那些人都因你而死。”

那道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兰柠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到了洞窟的最深处。

这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她脚下对立的是一道影子，被淡淡的微光拉扯得无限大，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她自己的影子还是记忆中看见的那位“月神”的。

兰柠的脑海中忽然多了很多记忆。

她感觉到似曾相识。

她想起过去被自己遗忘的身份，她被阿明、阿水也被锡安保护着，因为她的身份是帝国唯一正统血脉的后裔，在和恶帝国的交战中，皇室几乎全灭。

有名的第一家族胥家赶到增援时，战场一片狼藉。

兰柠也不知所终。

彼时尚且年幼的她在皇室剩余的成员保护中逃亡，身边的人为了她能够活下去，一个一个葬送在恶帝国余孽的手里。

到最后，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可是大家都死了。

无法接受的崩溃感和强烈的自我否定，也催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恶念。

如果她从一开始不存在就好了。

这样也不会有人为了保住她的命，牺牲那么多。

她的自我毁灭倾向太过强烈，因此被权相收养之前做了个手术，分离她的魂魄。

她保留了善的一面纯真无邪，而她恶的一面则被封存起来，散落在无尽小世界里。

兰柠也因此失去夜晚的视力。

恶念本该随着小世界被同化。

可它却在这个过程中，凭借着执念存活下来，浑浑噩噩飘荡流浪着，找到了那些少年的魂魄。

它诞生了自我意识。

用了好几年的时间，将那些少年的魂魄修补拼凑完整，形成了一个组织。

别人称呼他们为“异世界黑客”。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兰柠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是善，那么和恶对应的——

是她的系统小厌？

最终BOSS，是我自己？

兰柠的后背似乎抵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一双惨白的手从她身后环过来搂在她的腰间。熟悉又陌生的冷傲男声，此时此刻在耳边响起。

有谁低下了头，贴在她的耳边笑得阴冷。

“抓到你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家都不用死。你太没用了，所以我才会存在。”

系统的意识只是他的一部分。

他真正的魂体隐藏在世界的最深处，也就是这里。

就像是扩散的水纹一样。

层层涟漪不断扩散开，高大的影子逐渐缩小恢复成正常的体型，跟在身影后面的那些冤魂全部都涌入到兰柠脚下的影子里。

善与恶，本就为一体。

她有多善良纯真，他就有多邪恶厌世。

“原来是这样啊……”兰柠轻声呢喃着，感受到身后那道阴冷的气息，抱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那双猩红的眼睛，是小厌的。

也就是她恶念的眼睛。

从锡安身上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恶意和疯狂的杀意，都倾注在她的影子上。

而已经恢复正常体型的青年，也从那道影子里走出来，来到兰柠的身前。

“不用管他，你就只是你。”

锡安垂下眼睑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兰柠的脸。

他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锡安也要消失了。

此时此刻。

兰柠也感觉到有什么正从自己的意识里剥离。

是小厌离开了。

曾经封存在她记忆里的那些小世界里的记忆，也在这一刻全部都解除封印。各种各样被遗忘的情绪，也在这时候回归到兰柠自己的身体里。

残留在兰柠身上最后的恶，全部都被收走了。

兰柠感觉心里一空，好像失去了什么。

她感觉到身后小厌的气息正在退离，他已经完全脱离出来了，现在可以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的“人”。

“小厌，你要去哪？”

她回过头的时候看见那双猩红冰冷的眼睛，怨毒的恶意浸染那双眼眸，却让他的身影看上去更加显得不真实。

“我不会再见你，我和你之间只能算是平行线。”

“看在你这段时间也算是给我带来乐子的份上，以后——再也不见。”

轻蔑的嗤笑声传来，他单手插兜转过身离开。

兰柠下意识追逐过去，伸手的那一瞬间却脚下一空，失重的悬空感让她的身体在瞬间坠落下来。

猛地睁开双眼！

兰柠从最后的剧本里彻底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