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跟贾珍禀报了此事之后,贾珍却不同意:“不行,我跟林琺没有往来,那是骗外人的。范于焉既然要入局,那就得确保他是自己人,就必须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赖二却对范于焉当年离开宁府发的那一场大脾气心有余悸,忍不住劝道:“那也没必要现在知道。等他跟林琺相处一段日子,两人有了感情,他不舍得走的时候,老爷再现身,就不怕他又离开了。”
贾珍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你弄错了,不是我要留下他,而是他愿不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赖二困惑道:“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贾珍负手看着庭院的花草,“我问你,我们苦心积虑找到林琺是为了什么?”赖二不假思索地答道:“为了拿到林姑老爷留下的资源人脉。”
“那这些资源人脉应该掌握在谁手里?”
“自然是掌握在老爷……”赖二的话语突然僵住了,他像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贾珍,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中劈响,撕裂了那片混沌的迷雾。
他突然扑通一声朝贾珍跪了下去:“老奴糊涂了。”
贾珍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的戏演得实在太好,形成了一种惯性,甚至欺骗了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赖二,开始全心全意地为林琺谋划。
只有他自己始终清醒地记得,他跟谁都不在一条船上,因为没有人的目的和道路跟他完全相同。
所以他通过百般筹谋所获得的这些政治资源,不可能掌握在林琺手中,林黛玉手中,乃至贾府手中,而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范于焉表面上是为林琺参加科考而准备的先生,但实质上是自己要加入朝局斗争的谋士,他的心思必须是向着自己而不是林琺,他所效忠的对象也必须是自己而不是林琺。
如果范于焉只为林琺而来,只为林琺着想,那便不能用他,哪怕他惊才绝艳,文采横溢。
想通了这一层的赖二对贾珍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羞愧,这早已不是之前的贾珍。
他既然能以一首长诗说动林如海跟他合作,那么拿下范于焉也并非难事。
所以赖二干脆不安排范于焉跟林琺见面,而是一顶小轿子直接抬到了京里最繁华的酒楼顶层包间。
等须发皆白的范于焉推开包间门,颤颤巍巍走进去,抬首看时,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年轻学生,反而看到了自己前半生的噩梦。
贾珍坐在桌旁,把玩着茶杯,对着范于焉轻轻一笑:“多年未见,老师安好?”
范于焉怔愣了半晌,勃然大怒,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指着贾珍骂道:“混账东西!你把那姓林的小子怎么了?”
这下子轮到贾珍诧异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赖二说范于焉走的时候贾珍年方八岁,现在都快三十年过去了,容貌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几无可能一眼就认出来。
范于焉指着贾珍,气鼓鼓地道:“你与国公爷本就长得有七八分相像,且我年轻之时也曾习过相面之术,你那刻薄寡恩散财败家的阴鸷骨相从小到大一直未变过。我当日有言,绝不愿再与你相见,今日权当我瞎了。”
说罢转身就走。
贾珍忙大喊一声:“慢着!”一个箭步冲上去,堵住了范于焉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