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严冬把自己大学四年勤工俭学攒下的积蓄全部投进了“不眠之夜”的创业金里。本来平常交流就少的母女二人,从那天起互相变得更加不闻不问。除了上班时的“我出门了”和下班时的“我回来了”以及一些必要的汇报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日常对话。就连周围的邻居都觉得这家平时没有任何声响,安静到有些诡异。
五年过去了,严亦真的回答依旧如初。
“妈。五年了,你的想法一点点都没有变吗?”
“没有!”严亦真的回答像是一位法官给犯人判了死刑一般,连商量死缓的余地都没有。
“为什么?这几年来‘不眠之夜’的成绩你也看到了,逾峰对我也一直都很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时严亦真刚好洗完手中的碗筷,她擦干手后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淡淡地对严冬说,“‘不眠之夜’再好也不过就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服务业。我严亦真大学教授出身,我要培养的是和我一样的知识分子,是同声传译甚至是外交官,而不是一个每天站前台,给别人扫地铺床的服务员。你还不懂吗?!”
“那是你的偏见。”严冬有些叛逆地盯着严亦真,“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只要能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自食其力,每种工作都应该被尊重。”
“别给我讲大道理!”严亦真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就算你热爱你现在的职业,那我问你,你要和王逾峰结婚,也是因为你真爱他吗?”
“我...”
严冬没想到严亦真的这个问题竟然让她犹豫了。她想给肯定的答案,可是那个“爱”字就好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最不可思议的是,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高小圣的脸。为什么在听到爱字时会想起一个认识两个月都不到的人?她自己也不清楚。
“看看。你连自己爱不爱他都不知道,就要跟他结婚?你这种对自己人生都不负责任的人有什么资格给我讲大道理?省省吧,我没闲工夫听你说梦话。”
说罢,严亦真站起来走进卧室开始收拾出差的行李。而严冬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来刚才在王逾峰家被丁怡“盘问”时的情景,两头受的夹板气让她不禁攥紧了拳头。似乎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那你就有资格跟我谈爱了吗?”严冬的声音低沉至极。
“你说什么?!”严亦真猛地回过头。
“我今天去逾峰家是为了商量结婚的事,但是,他妈妈问我我爸在哪里?”严冬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怨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回来了。因为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你知道。”
“你...什么意思?”严亦真的声音里竟带着些紧张。
“爸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被你赶出家门了!这么多年我连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连自己丈夫都可以不要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爱?”
“你胡说!”严亦真激动地打断了严冬,“他...他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那也是因为你太强势了太自私了才会把爸逼走!”严冬也开始了暴风雨的前奏。
“我自私?”严亦真终于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径直走到严冬面前,“谁这么说我都可以唯独严冬你不可以!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做的这一切,包括不让你见你爸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严冬斜睨着严亦真。
“当然!当年公司裁员你爸被迫下岗,不去找工作成天在家游手好闲吊儿郎当,这样的人能给你起到什么好榜样?”
“可是他毕竟是我爸!”严冬也放大了嗓门声色俱厉。
“是你爸又怎样?这个家大大小小哪件事还不都是我操心?尤其是对你,自从你爸变成无业游民以后,我每天省吃俭用,看到喜欢的衣服忍着不买,家里的摆设也一直是极简陋风格,我一毛钱一分钱都要省下来就是为了把钱都投入到你的教育费上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可是你回报给我的就是当一个服务员然后随便找个人嫁了你还说我自私?!别忘了你姓严不姓方!”严亦真越说越激动,眼看着情绪就要失控。
“这些都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严冬也毫不示弱,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不满一股脑都倒出来,“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封闭的性格都是你造成的!自从我爸走以后,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背单词考试。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直到我加入了‘不眠之夜’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点意义。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只要没达到你理想的标准你就一直觉得我丢你的脸。你瞧不起的根本就不是酒店服务员,是我!你以为你做事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实际上你就是固执死板不知变通!”
“啪!”
听到这一声响,之后看到严冬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掌印以后,严亦真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呆呆站在原地,打了严冬的那只手定格在半空中。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两行泪水竟顺着严亦真的脸颊滑落下来。
“严冬,你混蛋。我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这么多年连改嫁都没考虑过,在你心里一直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你还有良心吗?”严亦真的声音变得沙哑,哽咽的语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严冬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努力用淡定的声音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委屈与悲愤,她绝望地摇了摇头,“好悲哀...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
说完,严冬抓起客厅衣架上挂着的双肩背和一件衣服,转身向大门走去。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严亦真再次叫住了她。
“严冬!”严亦真声嘶力竭地说道,“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严冬迟疑了一秒,但还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一巴掌带给严冬的伤害远远比丁怡的三言两语大很多,她一个人走在路上,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委屈,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流,她不停地用手擦拭着眼角。逃出了王家,又与严亦真决裂,此刻严冬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