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你并不想要得到理解和认可，只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意孤行。”

“一意孤行。这个词倒挺适合我，现在的我，正是这个想法，给这个世界，对所有想要让我卑躬屈膝或者停下脚步看他们表演的人翻个白眼，来个彻彻底底地一意孤行！”她几乎是畅快地笑着说，自她记事儿起，大概是第一次笑得这么痛快，几乎有些酣畅了，“至于得到理解和认可，这个嘛……那是我之前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就好像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孩子渴望得到糖果一样，那时确实如此。可是，现在嘛……我已经不再想要那些无聊的东西了，不再用那些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也许正如你所说的，生命本就没什么意义或目的，不过呀，我还是想要好好地为自己而活一次，同过去的自己彻底分道扬镳，这就是我今后、至少十年内生命的目的。你在笑我？没有？嗯，你大概也不会笑我。你不是说总得找一件用来消遣、打发时间的事吗？嗯，既然大家都在干一样的事，那何不干得舒舒服服、快快活活的呢？你说是不？”

“倒也是一种可以理解的信念，至少比你之前每天不吃饭好些。”侯永康半开玩笑地说。

“对，吃饭，当然得吃饱！从明天起，我要吃得饱饱的，一直吃到肚子圆鼓鼓的塞不下才好，不过，当然只是这么说说，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嗯，不过总不能像之前那样，我又不是什么托钵进沙漠的苦行僧或大师，干嘛不吃饱呢！”胡俊华突然模仿着她印象中僧侣的模样扮了个鬼脸，还假装手里托着什么，她微微一笑接着说，“你可知道我把交学费后剩下的钱，剩下的吃饭的钱都花到哪儿了？我竟把那些钱一点点省下来买文具去了，什么16开还是B5大小的笔记本，中性笔也一根不能少，各种颜色的荧光笔，笔记本收纳架之类的，竟然能干出这事儿来！我甚至感觉之前在我身体里那个不是我的姐姐就是我的妹妹，反正不可能是我。竟把记笔记当成一种事业来了，每天找不到事干，就把记笔记当成了唯一要做、要做得完美的一件伟大事业，你说可笑不？真是本末倒置了。说实话，每次记笔记的时候我的脑子从来没转过一下，就是像机器一样把看到的、听到的写进笔记本了，就是这样，甚至下次无意间看到竟没有一丁点儿印象。”她突然转向侯永康，怀着某种好奇情绪问，“你可记过笔记？现在还记吗？”

“记过，大概每个学生都记过。不过现在不记了。”

“果然是这样，我就看你上课从没拿出过笔记本，有时候甚至连笔和课本都不拿。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要么这是个十足的笨蛋，要么就是个实在的天才。’果然，考完试就明明白白的了，不仅你是个实在的天才，我还是个十足的笨蛋呢！”

“不至于。天才太夸张了，你也不可能是笨蛋。哪有什么天才、笨蛋之类的人呀，至少我没见过，大家都是一模一样、中规中矩的人，只是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经历、经验，产生了不同的行为和思考方式，造成每个人掌握的工具和方法不一样。有的人步行，有的人骑自行车，有的人开车而已。”

“你是说我的学习方法有问题？唉，其实我一直知道有问题，问题还不小呢，只是不知为何竟不想再努力动弹一下了。”

“也许不是方法有问题，只是因人而异，挑自己最合适的才好。”

“那么，怎么知道哪个是适合自己的呢？”胡俊华问，异常天真地看着侯永康，“要是我花费了半个学期验证一个方法，比如说一种一丝不苟地把老师讲的内容全部记在笔记本上的方法，后来发现好像没什么用，不仅累得够呛，还考得一塌糊涂。好了，当然，我也许应该放弃这个方法。可一时间却难以找到另一个替代的方法，那又怎么办呢？就是说现在还能勉强对付，虽然找不到合适的筷子，但手里这双还能勉强对付，万一我扔了这双，找不着更好的可怎么办？这下可好，饭可连一口也吃不上了。或者说，找到另一个方法，可是还需要很长的试验阶段，还要一步步适应，最后才能知道就行合不合适，有没有效果，那大概不会像买衣服一样，穿在身上试试就立刻能知道合不合身。你说是不？”

“确实如此，”侯永康说，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继续说，“不过我想，大概所有的事都是同一个道理，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无非就是找到方法，然后一遍遍重复，在重复实践中一点点根据反馈改进罢了。”

胡俊华看着他沉默着思考了一阵，甚至学着他的习惯用手指托着下巴，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这个动作。

“嗯，很有道理。之前从没人把这件事跟我讲得这么简单清楚过。”她说，仍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托着下巴，还微微皱起眉头作严肃状说，“我曾经问过身边那些成绩不错的同学，就是咱们班上的，你不相信？我可真是一个个问过，可就是没敢问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问他们怎么学习，有什么独特的学习方法没有之类的。可他们一个个竟道貌俨然地端起架子来，有不少甚至整得一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滑稽样儿，说什么‘没怎么学过，看一遍就会了。’‘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天赋吧！’你说，这岂不可笑？如果没有我这种成绩不怎么好的人的衬托，他们大概就要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活不下去了！当然也有几个跟我认真地建议，不过都是些老生常谈，什么认真听讲啦、多做笔记啦、多问老师啦，还有让我报个补习班，每周末也继续上课的。报补习班可是有钱人家孩子的特权呐！可她们竟想当然地认为我能上得起，其实连上学都是咬着牙才上得起的。总之，没有一个像你讲得这么简单、清楚的。当然，你说得也不是确切的一条条建议，可就是让我感觉脑门给敲了一下，终于一下子醒过来了，那感觉，你可体会过？像是有人给脑门上突然浇了一大盆冷水一样，不过一点儿不难受，倒觉得神清气爽呢！”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