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教室有两个监考老师，有时候是一个（上次月考就是一个，大概是期中考试更重要一些）。一个坐在前面讲台，另一个坐在后面黑板报旁，还有楼道巡逻的监考老师，每个监考老师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标有名字的过塑的硬纸卡。每个教室前后门都大开着，供巡逻的监考老师检查。侯永康总觉得那些巡逻的监考老师好像并不是在监视答题的学生，更像是老师们的监考老师，更直白地说，负责监督监考老师们的工作，以防他们玩手机或者睡着。但并没有哪个老师玩手机，也许他们不被允许携带手机进入考场。但倒是有睡着的老师，侯永康就见过一个。

有一个不知是哪个班级的老师，侯永康从没见过，也可能是新来的老师。下午考生物的时候，那个老师坐在前面的讲台，在考试进行到一半左右的时候，他用右手托着下巴和右侧脸颊，手肘拄着膝盖，眯缝着眼睛，竟微微打起了呼噜，也许不是呼噜声，只是一种类似呼噜声的呼吸声，他脖子上挂着的名牌还随着微风来回轻微晃动，像一个想偷会儿懒的钟摆。

那次考试题量很小，也很简单，至少侯永康这么觉得，都是在书本或练习册上截取一部分作为试题，他做得很快，那时他已经做完卷子，正准备检查一遍，就听到了那种轻微的齁声。他一开始觉得大概是哪个学生做完卷子睡着了，但让他纳闷的是，监考老师大概不会允许考生在考场睡觉，反正之前考试都是这样，有学生睡觉时，老师就会过去把他叫醒。所以侯永康确实感到惊奇，于是他循着声音的来源，竟看到了讲台上那位睡着了的老师。实际上，那确实不能算是齁声，而是一种稳定的、令人感到舒适的呼吸声，但从那种特征明显的规律性和他一动不动的姿势，任谁都能知道那是睡觉时或者将睡着时发出的让人安逸的呼吸声。

侯永康就那么盯着那个老师看。那位老师非常年轻，皮肤黝黑，面颊细瘦，和他的整个身体一样，仿佛刚从某个神秘的狭窄通道中经过。他发出那种让人安逸的呼吸声，并且眯缝着双眼，脖子上的名牌轻轻摇曳，还不时痉挛似的猛然点一下脑袋。侯永康看到前排的考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仿佛想要叫一下这位老师，但又有些犹豫，觉得这么做似乎又不太合适，最终没有人尝试叫醒他。毕竟，后面还有一位监考老师，睡着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便两个都睡着了，教室右上角还有全天工作的监控器，侯永康想。但最让他奇怪的是，后面的那位老师并没有提醒一下这位似乎已经睡着的老师，没有任何信号。但他并不敢回头看，在考场上回头或者左右看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或信号。

他内心的好奇确实驱使着他想回过头，看一眼另一位老师在干什么，因为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把右手伸长放在桌角，手里捏着那支磨砂黑色中性笔，轻轻地用中指推动笔身后半部分，让它绕着大拇指旋转一周。他要营造出在专心玩一支中性笔的假象，这样，他就有理由稍微把视线偏向右侧。在转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又快速向右转动了大概45度，用余光扫到了后面的那位监考老师。他不禁感到一股胜利的喜悦涌上心头，那位老师也耷拉着脑袋，即使没有睡着，大概也在闭目养神。

突然，前面那位年轻的老师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安静的考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几乎所有考生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是由于肘部稍微滑动了一下，整个手臂一下子从膝盖上滑落，本能地猛然向上抬了一下胳膊，原本托着下巴和右侧脸颊的手掌打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看样子他似乎还认为是别人(也许是巡逻的监考老师)打了他一下。他迅速左右扫了一眼，晃了晃脑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呼出。接着他咳嗽了一声，仿佛在警示所有考生不要耍小聪明。这时，后面那位矮个女老师也仿佛响应般轻咳一声，站起身，开始在后面的黑板报前来回走动。

侯永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段经历，只是他觉得非常有趣。每次回想起高一的生活，连考试在他看来都生动活泼、饶有趣味，但这大概只是对于他这种胸有成竹而且热切期盼考试的学生而言。其实很多学生都不太期望考试，因为那只会将他们的失败和错误以一种更触目惊心的方式——简单、直接的几个数字和排名展现出来，侯永康的同桌，胡俊华也在这一类学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