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纠结地开口道:“您好,请问这里是常严家吗?”
那岣嵝农妇听到常严的名字,面上神情凝了一下,转身忙碌着将担子挑着的水,往集装箱门前的几个塑料桶中装,也不回应。
林奕见那农妇弯着腰,动作很是艰难费力,虽然手上还有伤,但还是主动走上前搭了把手。林奕个头又高,身子又壮,稍稍单手帮她抬了下,接水过程就轻松了很多。
佝偻农妇似乎对于林奕的热情有些意外困惑,犹豫了下才徐徐说道:“你们是来找我家老头子要钱的吧。”
一旁的宁晴刚想解释下来意,林奕就主动开口抢下了话题。
“不是,我们是常盈顺之前的好朋友,听说他出了事情,本想去他原来公司看看,结果没找到人,所以特地来这边问问看。”林奕快速地切换了个说法,从刚刚农妇的回答来看,面前这人显然就是常盈顺的母亲吴湘,她这副模样,常家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门口老奶奶提到的常严欠下巨债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常盈顺的情况说不定还真有些隐情,再继续以债主的身份出现,万一说错了欠债的关系,怕是很容易被戳穿。
佝偻农妇的表情立刻变得很谨慎,脚步都不自觉往后稍稍退了些。林奕目光迅速地将她的肢体动作收进眼底,继续开口补充道:“之前刚刚工作的时候,盈顺哥还帮过我不少,后来我辞职去了其他单位,最近才听说盈顺哥出了事情。”
佝偻农妇也不去看林奕,弯腰忙碌着收起外面的衣服,林奕并没有对她的不回应面露不满,反而继续主动地帮忙把挂的高些的衣服收到那妇人手中。
那佝偻农妇看了眼林奕热情的模样,有些煎熬的叹息了一声,徐徐说道:“那孩子我也不知道人在哪,你们还是请回吧。”
林奕闻言神情不变,依旧继续帮忙把集装箱外面一些劈了一半的柴火堆到了靠墙角的一侧,一副热诚青年的模样,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哎,这样啊,那后面我们再自行联系盈顺哥,就不麻烦了。”
那佝偻农妇听了林奕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一旁的宁晴很是惊讶,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对她来说几乎是翻山越岭了,怎么这样就要打道回府了。她怎么也想不通,但心里还是信任林奕,直勾勾望着林奕,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林奕没有再提常盈顺的事情,反而殷勤主动帮着佝偻农妇又忙活了好一阵,才了停下来。
林奕杵在那儿,咽了口口水,抿了下嘴唇,表情似是很纠结。
“吴阿姨,这天闷热的厉害。我们过来还蛮远的,忘记带水了,可方便让我们进屋喝口水呀。”
那佝偻农妇抬头看了眼忙得额头满是汗珠的林奕,目光又停留在他手上缠着的绷带上,犹豫思考了一会,终于是点了点头。
“进来吧,屋里还有凉水。”
那佝偻农妇打开了挂在集装箱上的沉重的锁,费力的拉开了门。
进了里面,林奕目光迅速扫视了眼集装箱内部,这屋内几乎是没有什么家具,大部分都是些破损的旧物,最里面摆了一张双人床,中间的桌子也是磨损的厉害,边缘都有些木刺突出,至于一边的凳子,直接就是一个老旧的木桩代替。
“你们等下,我去给你们盛点水。”佝偻农妇从一个老木架上取下了一个铁水壶,往一个碗里倒了些水,递了过来。
林奕感谢了几句,接过后一饮而尽,真像是非常口渴的样子。
佝偻农妇看着林奕爽朗的样子,眼眸中有些心疼,手上还是继续倒了一碗,送到了宁晴面前。
宁晴面露难色,她其实也有些口渴,只不过看着那破旧的水壶和室内阴暗的环境,她就有些下不去口,一直犹豫在那里。
“你也喝点吧,走了那么多路。”林奕的声音传入耳中,宁晴浅吸了一口气,还是试着抿了几口。
林奕的目光停留在老木架上的两个相框,一个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的照片,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半身照,另一个相框里是一张三人的彩色全家福,一对中年夫妻中间站着的是一个手持毕业证书,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可以说这张彩色照片算是这个屋里,最干净最像现代社会的物件了。
这屋子里,没有电视,没有水壶,一件正常的家用电器都没有。
林奕偏头见宁晴喝个水还在纠结,主动把剩下半碗水接过,一口喝完,神情很是自然地问道:“吴阿姨,您们怎么住在这里呀?盈顺哥不是之前在东城上班嘛,工资可高了,我都羡慕好久呢。”
那佝偻农妇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一会儿又暗淡垂头,久久无言。
“常叔叔呢,常叔叔怎么也不在家?”林奕表情疑惑的在屋内瞅了瞅。
宁晴被林奕这番应变惊到了,意识到林奕之前都是在主动拉近关系,试图消除些抵触和抗拒情绪。
佝偻农妇见林奕这般模样,松了一口气,就着木桩坐下,徐徐说:“不好意思,小伙子,刚刚在外面我还以为你是来要债的。”
“要债?什么情况?之前我听说盈顺哥出了事情,我还不知道具体事情。”林奕满脸都是困惑之色。
佝偻农妇见林奕真不知情的样子,摇头叹息说道:“小伙子,我家老头子他之前拿了村里集体的钱,在外面投资项目,被人把钱卷跑了,血本无归,钱也还不上了,老头子也被判了许多年。”
林奕和宁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意外。
“常叔叔被骗了多少钱啊?”
“八九百万。”佝偻农妇说到这个数字,深陷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干枯的手揪着破旧上衣的一角。
林奕听到这个数字,神色有些复杂,继续问道:“那盈顺哥呢?他怎么留您一个人在家?”
“那孩子说是去想办法筹钱把他爸债务还上,一直在外面奔波,很少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林奕目光闪烁着,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那两个相框。
林奕似乎是又联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我刚刚看这个村子没什么人,不会是因为……?”
佝偻农妇叹息着点点了头:“哎,我们这个村子本来是种粮食,经常收成不好,村里面人也都是过的苦日子,我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读过些书,就想了个法子,改种观赏的扶桑花,搞些农家乐,有时候也出售扶桑花给外面做观景盆栽,一来二去,村里人生活也红火了些,大家都信任我家老头子,推举他做了村长,村里面每家都出了15万入了股。后面出了老子头拿钱被骗的那档事,很多村里人都找上门来,原来的老房子也都被抵走还债了,家里家具都被搬空了。”
林奕听着佝偻农妇说到这里,手臂都在颤抖,一只手摩挲着手臂上狰狞的伤疤。
林奕了然,估摸着伤疤也是村民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动手动脚留下的。
佝偻农妇换了一个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点点水,分作几小口才喝完,继续说道:“老头子进去之后,村里人心散了,正好西城那边矿区又经常招人,所以外出务工的多,一来二去村子里人也越来越少了。”
林奕沉默地注视了眼面前苍老的农妇,眉宇间全是同情,在口袋里摸出了皮夹,抽了一小叠钞票,送到了妇人手里。
佝偻农妇神色很是意外,连忙站起身,想把那一叠钞票塞回给林奕。
林奕动作很快,直接拉着宁晴就往屋外走。
“您就收着吧,盈顺哥是我好朋友,现在他家里有点困难,我怎么也要意思下,您就别推辞了。”
林奕个子又高,推辞的又坚决,那农妇几番都没能把钱塞回,也只好无奈地收下,连连弯腰道谢。
……
出了屋子,宁晴也是有些难受,她原本对于常盈顺是痛恨入骨,现在看到这个样子,她心中恨意也稍稍消了些,只道也是可怜人。
她跟在林奕身后,却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凝重,带着她往一处隐蔽的田埂下方走去。
“林奕,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不是这个方向过来的……”
宁晴话没说完,林奕就站住了脚步,目光在田间草垛后面来回探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奕,你在找什么呀。”宁晴彻底迷糊了。
林奕回头望了望那个扎眼的集装箱,眉宇间全是思索。
“这人在撒谎,我们先隐蔽起来,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