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的转业计划是再等几年就申请研究生，根据政策我是可以免试申请的，就是读哪个专业要再了解一下前景如何，之前和老哥有聊过，说觉得雪区铁路工程这方面比较有前景。也的确我对这方面蛮感兴趣的，在XZ接待过成都一些院校的专家，等有机会回成都的时候，就找机会去拜访一下他们，向他们请教一些诸如行业发展，薪酬待遇，个人晋升方面的问题。

不过成为“工程师”虽然是我的目标，不过我还是很想去了解一下，在其他行业发展的战友们，他们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工作、现在的工作生活是什么样的、现在怎么看待当初的选择等等。我的战友们，一般会去做的有，警察公安、健身行业的教练，还有自己做做小生意，包括自己开健身房、饭店餐馆，还有少数会回老家务农，因为现在有很多农业方面的帮扶政策，干养殖种植的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但是地震把这一切都打断了，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被割掉了一块一样，虽然也并没有变得消沉，但是整个人都是一副没什么情感的样子，遇到任何事情都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父母和我哥也不提转业的事了，支队的领导也比较照顾我，08年内都是安排了一些不太累的任务给我。

我倒是很感谢在这段时间愿意听我大倒苦水的战友们，像我的晚辈天杨、我们支队队长，后来调任到XZ总队去了，还有一位和我很熟的是日喀则武警医院的医生。

天杨：队长……

我冲他笑了笑。

牧恒：又担心我了是吗？

天杨：看你一直这么望着远处，也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牧恒：现在就是觉得，“时间”根本不可能治愈“一切”。

天杨：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任何人都很难接受的。

牧恒：但愿我没有拖累你们。

天杨：没有的事，你可是我们支队的标杆啊，立了那么多功，拿了那么多奖。以前我们这些晚辈遇到了各种问题，是你帮我们出主意、想办法，帮我们解决；还有在出任务的时候，如果发现了当地群众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也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现在我们确实也需要体谅一下你。

牧恒：真的好希望过去半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杨：谁也不希望遇到这样的灾难。

牧恒：像现在我在这样的野外，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或者和你聊聊天，就感觉心里稍微舒服点了。太安静也不好，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就会响起在都江堰听到的哭声，他们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甚至你都分不出是男的还是女的在哭。

天杨：我听到过一种说法，是说悲伤和哭嚎，其实是因为“爱”，如果你不爱这个人，那她的死活和你无关，你的心情也不会有什么波澜了。

牧恒：你是不是从哪场心理学的讲座上面听来的。

天杨：我父母听说了我参加了汶川地震的救援后，就让我妹妹在网上找了些资料，发给我让我看看，可能他们怕我目睹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会受到点影响吧，担心我会变得消沉、害怕离别、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会很犹豫，所以就看到了这些内容。

牧恒：但如果真正要把“丧亲”当做一种……难道这是一种“疾病”吗？

天杨：我看到的资料里有提到过，心理学家更多是把“哀伤”作为一种议题去分析和解决，而不是当做“疾病”来对待。它需要解决，让人们带着那种怀念，继续过完自己的生命。

牧恒：嗯……

天杨可能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

牧恒：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天杨：我也是想和你一样，往工程方面发展。

牧恒：有很多行业都需要工程师啊，成都有公路铁路，还有航空方面的产业，如果是沿海地区还有船舶制造。

天杨：我老家在河北的秦皇岛，其实我是蛮想往航海方面深入的。以后看看能不能在天津发展吧。

牧恒：那挺好的。我现在和你们聊聊以后的规划，感觉心情也没有那么压抑了。

除了班里的小老弟们，还有几位驻队的卫生员也很熟，有一位山东的老兄，和我一起在日喀则十多年了，平时还打趣说，要是再在日喀则待几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要比我和我哥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了。在出了事以后，我本来也想找他聊聊，但是考虑到心理咨询并不是他的专业，找他谈这个可能会挤占他的精力，所以一直也没有专门找他聊这个事。他在地震刚发生的两个月也去参加救援了，当时他人在青川，也就是我的老家。相比我们出的是力量，搬运废墟和受灾群众，他作为一名医生，遇到的困难其实远比我们大得多。有受伤的群众在床上打滚哀嚎，有人自己遍体鳞伤却还在操心自己的亲人。而最让他难受的，也包括其他在现场的医务工作者难过的，就是很多伤者由于很多原因导致治疗被耽误，例如很多被截肢的病人。期间还有很多需要医生去处理的事情。他在救援期间也遭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所以一直没找他聊过。

但是他可能是从其他战友的口中知道了我的的经历，所以主动的找上了我。

一天，我在双杠上耍，现在的我，只有在这样的飙汗的过程中，才会忘记一些无法忘记的事。日喀则的秋天，已经很凉了，那时还是晚上，我练了一个多小时了，上衣被我脱了扔在地上，军犬跑来，乖乖的趴在衣服旁边，帮我看着防止被拿走。组间休息的时候，我把双手搭在双杠上，气喘吁吁，看着趴我旁边的狗狗。

高文臣：狗狗都害羞了，看你一会，又马上把头扭开，看看别的地方。

牧恒：哎，有啥害羞的，自己去玩吧。

我把狗狗支开了。文臣大概是从他办公室里拿了件衣服帮我披上。

文臣：可以聊聊吗。

文臣莞尔一笑。

牧恒：你在青川期间，也目睹了不少悲欢离合吧。

文臣：在青川，你别说还真巧，刚到县城就遇到你父母了。

牧恒：你怎么认出我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