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喜欢骗自己的人,因此并不打算反驳她的话。
“不会吧,我才离开一天,一见钟情?那个系?那个班?姓名?性别?”
她的问题像是雨后春笋般爆裂而出,叫我难以招架。
“性别?难不成还能是男的?”我挑了挑眉头,没好气地说道。
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万一呢,我又没见你对女生感兴趣过。”
“总之先别做实验了,先从写情书开始吧。”
“不是...我听人说,表白是凯旋歌,不是冲锋号啊。”
“有我做军师,还能错了不成。”
我感到身后一股强大的推背力,手上的托盘咣当落地,上面的试管也不负众望的摔成了一地碎片。
“......”
“......”
我俩相顾无言,只得清理战场,假装无事发生。
......
明明我说了,我们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但师妹却很执着。
“咱没银子,没路子,靠的就是机会,机会来了接住了,咱就能翻身。”
“先预备着,总不会错的。”
于是我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封。
奈何师妹是个严格的编辑,任凭我怎么写,她似乎都不甚满意。
“这封写的太直白...”
“这封写的又太油腻...”
“这封...师哥...女孩子要的是浪漫,不是浪,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直接说我喜欢你不行吗?”
我手足无措地问道。
她重重叹了口气。
“师哥,你笨拙的样子,颇有你妹夫当年的风范啊。”
“至少委婉点呗。”
我想了想,写了一个函数。
“r=a(1-sinθ)...”她疑惑地挑了挑眉头,“这是啥啊。”
“笛卡尔心型函数。”
“哇,好土。”她夸张地吐了吐舌头,“不过倒是真有你这个大直男的风格。”
我挑了挑眉头,一把将信纸抽了回来。
“就这个了,做你自己科研任务去,少在这烦我了。”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吃饱饭骂厨子,念完经大和尚,这世道怎么了?...”
我没功夫理她的碎碎念。
她还会再来吗?我这封信到底有没有机会送出去?她会接受还是拒绝?如果拒绝又会说什么?
我满脑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久久无法平静。
......
她的确没有再来过。
我傻里傻气的信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糟糕的事情却先一步降临到我身上。
“师哥,你别生气,导师可能只是忘了...”
一向跳脱的师妹,此刻小心翼翼地劝道。
“忘了署名?这么重要的事能忘了?”
我看着报纸上的报道,心中猛地升起一股邪火。
【重大突破!人工复合功能型菌落,繁殖迅速,可降解土壤多种有害物质,能使多种常见作物增产10%以上】
旁边则是印着导师春风得意的笑脸。
“师哥,你冷静一下,别...”
我听不进任何的言语,任由怒火将整个人点燃,摔门而出,直直向着导师的办公室冲去。
这是他单独的办公室,没有别人。
我一脚踹开门了,随后将那本期刊甩到了他的脸上。
“姓黄的,这就你他妈干的破事?我跟你这么几年,你就这么对我?”
他从一开始的发懵缓了过来,随后竟然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
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萧启森,你是天才,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而我是庸才,我想要向上爬,一定要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你放过我吧,我到时候还你一篇文章!”
他说罢,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被磕破了皮,渗出血来,看起来格外让我厌恶。
他平常对我们不错。
不仅会跟我们开玩笑,对我们也是极好,非常有耐心。
出去聚餐也都是他掏腰包,也很少见他生气。
这次的事是如此的突兀,他又如此干脆扔下了错误。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感从脚底上升下来。
什么还你一篇,什么天才,什么庸才?你也做研究,你也搞学术,你真的不明白那些东西代表着什么吗?
恶心。
我从没有过这样强烈地作呕感,我几乎要立刻将我的五脏六腑都呕吐而出。
我随手拿起旁边花瓶,重重地给姓黄的头上来了一下。
血同水一起在地砖上流淌。
看着他倒在地上,我心中竟然没有害怕,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房间。
......
我蒙着脸走在街上,靠着星巴克的墙根坐着。
看着人来人往,夜色迷蒙,我忽然有些迷失了。
我该去哪儿呢?
一个杀人凶手,一个被背叛的人。
我甚至没有办法买些东西果腹,因为害怕被警察追踪,我连手机都扔进了河里,身上更是没有现金。
正当我在街头迷茫展望时。
眼神却骤然间聚焦在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上。
那高挑的身影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抬起头,春将头发撩到耳后,正在冲我温柔地笑。
我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准备起身逃跑。
“他没有死,现在应该在医院里吧。”
“你看这个。”
她将手机上的头条新闻点开,伸到了我的眼前。
【学术造假!人工菌落培育者另有其人!】
“这是你的成果吧。”她微笑道,“现在回到正确的人手里了。”
我忽然很想哭。
事实上,我也的确哭了。
在十字街头的闹市,我嚎啕大哭,被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拦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哭得像个八个月大的孩子,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
后来我的导师锒铛入狱,而我在春和孟老的帮助下彻底在学术界崭露头角,发光发亮,这一切的发展太过梦幻,让我始料未及。
某一天的夜里,春将我约了出来,我拿着那封存放了好久的信,以为它会在今天有了去处。
在一个私人的包间里,外面夜色正好,气氛逐渐暧昧,我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打起了鼓。
“现在...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萧启森先生。”
春清了清嗓子,面前很郑重,我还是第一次从随和的她脸上看到这样认真的神情。
这些年我收到过的大奖无数,出席过各种大会,但这种空前绝后的紧张感,却是第一次体验。
风声中,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漏拍了一下。
“要参与避难所计划吗?”
春问我,随后将那个避难所计划的牛皮纸袋,推到了我的面前。
牛皮纸的封带上,写着“机密”的警告字样。
我的心情一下镇静下来,她示意我打开。
看完了以后,我问道:
“往后余生都要呆在那些地下设施里吗?”
“确切地说,是紧张的国际关系缓和之前。”
春女士解释道,随后又补充说,
“其实也差不多。”
“那你呢?”
“我自然也在其中。”
那岂不是说,我们将被派往不同的设施中服役,除非国际关系缓和,否则永远不会再见了吗?
我将口袋里的信纸往兜里塞了塞。
抱歉,信纸先生,今天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你估计要继续陪我再等一等了。
“抱歉...”
我说道,这样的方案太过沉重,我的自我奉献精神显然没有达到标准。
“不用抱歉,是我太为难你了...”春勉强地笑道,脸上是难以遮掩的失落,“毕竟...你大学的时候说过,自己算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呢。”
“是我误会了,今天的事还请您...”
“我愿意。”我回答道。
今天的所有事都出乎预料,但我还是说出了我愿意。
春愣了一愣,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转换了口风。
那个男人能忍心自己心爱的女孩在眼前露出那样失落的神情呢?
即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愿意摘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