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京城皇宫
金碧辉煌的乾清殿灯火通明,但是偌大的地方只有赵奕一人,显得冷清孤寂。大殿正中的盘龙金筑大座威严的俯瞰着这个国家的一切,这是权力的至高,荣华富贵的终点,整个南唐国运尽数臣服于它的脚下。
赵奕在大殿内踱步,余光不时地的瞥向那金色大座,但又不知因为是恐惧还是焦虑始终不敢直视,只能像以前那样远远的看着,远远地望着。四爪金龙袍上沾染着淡淡的血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刚才他过来这一道都是太子的伏兵,有几个死士偷袭,他受了些内伤,经过片刻的调整,勉强稳定了伤势。
殿外的喊杀声已经持续了好久,乒乒乓乓的声音扰乱了赵奕本就烦躁的心。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也并不是同史书中的那般雄主,他会因为身临险境懊悔,也会因为刺杀而害怕,太子的兵马就在殿外,他们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而现在的他,真的只有这么一条破局的法吗?
赵奕本不是住在皇宫里面的,自皇帝病重,京城局势变得诡异莫测之时,他就搬到了东城的明王府。今日午时,他接到宫中密探的情报,说太子召集所属朝臣进宫,有弑君篡位之嫌。不得已,当时秦乾正巧出了城,赵奕只能自己带部下入宫,却不料中了太子的奸计,宫中遇伏,好在带的人手充足,都是秦乾带回的骁勇之士,且战且退,一直到这乾清殿中。
皇宫有燕国墨家留下的遮云罩,除了手持皇帝金令之人以外,转境以上都会被这法宝排斥于外。现在宫中的转境之人只有皇帝的贴身太监和御林军的统帅,二人都是皇帝的亲信,不知缩聚在哪里,好像对这夺嫡之争并不感兴趣。
又是一刻钟过去,外面的叫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应是太子的人暂时退了。双方兵马差距不大,太子提前预谋,士卒多是初三境之人,并且有各种丹药加持,赵奕部下虽然也是骁勇善战,但终是输了太子一筹。交战渐久,难免会露了败象。加之太子一众攻伐有序,指挥得当,战事渐渐变成了一面的倾轧。
“四皇子!”
没有等赵奕细想,一个健壮汉子从殿门外大步走了进来。汉子面色粗犷,兵刃、铠甲便是连他那颗硕大的光头都滴着鲜血。这汉子是秦乾手下的一个千户,天生的力大,在对齐作战中都是身先士卒,陷阵夺旗的悍将。
往昔战事,此人都是光彩熠熠的朝秦乾邀功,但是今天倒是显得狼狈,右眼被箭矢射瞎,若不是脑壳子硬,卡住了箭头,今天就交代了。左耳也少了一块,这是他和对面一个初三境统领打杀时被其咬下的,他给了那统领心口一剑,让那人和这截耳朵赴了黄泉。
“李将军,你这是?”赵奕见李勇如此,惊吓,痛恨,怜悯种种情绪在心头激荡翻涌。不过他手下的动作是快的,脱下自己的袍子,撕扯成布条,然后一把将李勇按坐在地板上,给他包扎了起来。
这一举动顿时吓的李勇神魂动荡,赵奕应当是未来的国主,现今也是与他这千户云泥之别的皇子,受如此大礼,若是日后被心有叵测之人得知,治自己一个不敬天子的罪过,自己就是有再硬的脑袋也是要掉的呀。
“属下让士卒包扎一下便可,如此腌臜之事怎能劳烦殿下。”
李勇刚要起身就又被赵奕按了回去,手中动作不停道:“秦叔与我讲,在军队,你们都以得到他的慰问为荣。我也一直很想去前线看看,但是终是没有找到机会,今天有机会,我做不了更多,为你们包扎一下也算做我与你们一同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吧。”
“殿下言重啦,您与我们一同出生入死,遭了偷袭,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失职啦。”听了赵奕这一番言语,与他手中传来的力道,李勇再没有尝试拒绝。
“与我讲讲外面战况吧,我刚刚调养好了身子,外面的事我还没有太多的了解。”
“好!”李勇应的痛快,开始细细盘数道:“太子那边应是有高人指点,他们的人不过只是一些散修和一些宗门子弟临时拼凑到一起的,正常而言,便是他们境界高些,在部队作战,战阵的相互冲击之下,他们的实力会是十不存一。”
赵奕手中动作一顿,愣神了片刻又继续了起来。
“但是在我们与他们的实际交锋之中,他们之间配合默契,战阵也摆的相当高明。进攻防守大有章法,并且他们好似有预知先机之能,每每我带部分士卒突围,他们都可以派出强者提前混入兵团之中进行截杀。”
“按照你所说,此人高深莫测,用兵入神,连将军您都着了道!”赵奕不解,李勇虽看起来像一个莽撞人,但却是一个熟读兵书,通晓兵法的好手。秦乾与他说,这李勇若不是他现在修行有缺,境界不够,那是要做先锋军统帅的人物。
“不是在下谦虚,我之才能与那人相比应是蚍蜉见青天,那人行军之高明,布阵之严谨,谋略之诡谲,我所知之人,应是只有秦帅可胜。”
“如此之强?”
“如此之强!”李勇毫不犹豫的回答。
赵奕没有说话,只是取出腰间的随身短刀,抬手将李勇眼眶中的箭矢斩断,箭头只能留在李勇颅内,待到之后破局,再请高人取箭吧。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赵奕有条不紊的给李勇包扎,将耳朵与眼睛包好,他再长呼一气。这一气他吐的悠长,也吐得舒爽,堆积在胸口的种种淤结尽数散去,心中满怀的恐惧忐忑也随着一同消融。
赵奕一件白色的里衣,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穿着没有以前那般神气,但是那双眼,李勇看的真切,没有懦弱,没有害怕,黑色的瞳孔里尽是战意!
“按你的说法,此人应当不是我南唐之人,燕国国君与秦叔交情颇深,鲁国不喜征战,一直中立。我们与齐国交战多年,也未曾见过类似的人物。除去这些,我想只有一个地方说的合理些!”赵奕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来自那个地方的人,那这桩事情会愈加麻烦。
“您的意思是!”李勇震惊,赵奕分析不无道理。
“不可说,不可说啊!”赵奕长叹一气,越是如此想,越是合理。越是合理,越是恐惧啊!
稷下!圣人!每一个词在心中响起,赵奕就觉得有一只手在捏着自己的咽喉,现在它越来越紧,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他们的身影。
难道稷下真的要参与凡世间的斗争吗?不应该呀?不可能啊?赵奕如此想着。
“殿下,您莫要多想,那个地方已经沉寂了千年有余,并且有天道限制,便是真实他们也无法真正出手。”李勇见赵奕刚刚升起的那道光渐渐熄灭下去,开解道。他也明白赵奕所说的严重,他心中也是被那种绝望感笼罩。
可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告诉他,不能绝望,不应该有绝望,如果心中的那道光死了,那结果真的就注定啦!
赵奕纷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窒息感褪去,恐惧感依旧在,但是当心里的那团火升起时,它的光再无法被阻拦!
“前日我去了秦王府,秦叔于我说‘此次太子与李家必然毕其功于一役,任何可能都会存在,他无法真正的做到算无遗策。如果真的存在种种变数,那便应该去打破它!’”
赵奕回想着前些日子书房里面的谈话,那团火烧的愈来愈旺。
“殿下,莫要想太多。纵使太子有神明相助,在这皇宫中能阻挡我们的只有那些士卒,我们未尝没有跳出棋盘的可能!”
“李将军,我们突围的可能有几成?”赵奕问。
“十成!”李勇答。
赵奕惭愧一笑,然后拍着李勇的肩膀道。
“那便十成!”
李勇单膝跪地,眼中神采奕奕。赵奕双手托起自己那把贴身的短刀,将它郑重其事的放到李勇举过头顶的双手中。
“通报全军,休息一刻钟,准备突围!我!南唐四皇子,现封李勇为先锋统帅,持刀为证!”
“属下领命!”
赵奕紧了紧自己的黑色袍子,夜晚有些凉,也没有那么冷,他回头望着漫漫长阶长的金色雕龙大座,再没有了初见时的那种留恋与遥远,从某一刻开始,那个位置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脚下。
一摆衣角,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向着无尽的黑暗中走去。
......
太子赵然是一个俊秀的青年,双眉如剑,眼如星辰。袍子上的五爪金龙在大殿内的灵气灯的照耀下栩栩如生,更添了几分威严。
南唐皇帝一共有四位皇子,太子居首位,是当年皇帝征战时生下的,他少年就随着自己父亲到处征战,后来南唐立国后一直处理地方上的政事,也是颇有建树。
幸运的是这样,但是不幸的也是这样,作为李皇后的儿子,他生来就被贴上了李家领袖的标签,但是同样的,作为李家的死敌,秦家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秦李两家的仇恨了远远超越了李然的想象,他曾经也想通过自己太子的身份调解,最后也是在秦家支持四皇子赵奕,李家设计杀害方婉之事件后无疾而终。
太子指着皇宫的地形图问身旁的一位消瘦中年:“韩老,赵奕那边已经没了招架之力,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击溃!”
“赵奕那边的统领是一个妙人,很是熟悉战阵作战。我们士卒也与他们不同,多是一些散修,若是咄咄相逼,敌人反扑,以命相搏之下极容易造成士卒溃逃。便是胜了,我们也是伤亡惨重,之后你也无法招架秦乾城外驻守的那5000精锐。”
被称作韩老的消瘦中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另一只手指着沙盘对赵然细细说道。
“学生受教!”赵然持学生礼。他虽然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百余,但是行军指挥多是秦乾负责,他也只能旁观,所受所学难免粗糙。
“你也不必如此。我与你说你不过解你疑惑,做我学生你还差些。”韩老侧步避开赵然,赵然胸中那点学识不过尔尔,他还瞧不上。
赵然也没有因此作何反应,对着沙盘又细细观察了一阵,再次问道。
“韩老打算何时再次进攻?”
“无需进攻,现今赵奕不过困兽之斗,若是那边统领不傻,应是会想办法突围的。”
“那韩老可知,赵奕会向哪个方向突围?”太子见韩老如此胸有成竹,心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剿灭赵奕与秦家的计划都是由这位韩老制定的,如今看来,计划无一缺漏。秦王府那边的情报就在刚才传了过来,虽然没有完全压制,但是形势也是一片大好,支朝四象合一之道与涅槃和尚的阿修罗法身不相上下,但是其余众人没有涅槃和尚那般神勇,被几人联手打的节节败退。
“报!”令兵的声音一直从宫墙外一直传到殿中。白羽令官匍匐着身子,口中念道:贼首率军突围,一路凶猛,直向西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