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月亮毁灭了。

也从不知何时起，魔物向月亮展开了侵蚀。

也许，就是在很久以前，枭看到那夕日出现斑点的时候。

可这个时代没有沉余出更多的天文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数学家。

唯一的科学家，倒在了这场永夜的前夕。

杰威尔的死讯和功绩传遍了大街小巷，枭把他的日记和资料整理收好交给了报社。往后，那本日记会被改编成一本不错的小说。

如果人类文明还有往后的话。

国王和贵族们彻底慌了手脚，月亮的残片聚拢在一起，死死的钉住了太阳的光芒。用不了多久，赛纳迪斯大陆至少95%的植物都会灭绝。

他们在无边的黑暗中绝望的抽泣。

而此刻，枭和陌雁正搭乘着维京海盗的船只，在沉没的夜色中乘风破浪。

“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瞎眼独臂的韦德船长在甲板上举着尖刀激昂的呐喊。

“目的是——”

“世界的尽头｜”

他话音刚落，船员们的回应声便沸腾而起。

他的鹦鹉用它响亮刺耳的声音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嘿！瓦加亚！上面的风景怎么样！”船长又朝着眺望台眺去。

乌鸦的旗帜在海风中凌乱的飘曳。

“报告！船长！不怎么样！”他拿着古早的望远镜观望了一番后回答，“该死的太阳被堵得严严实实！天上全是乌云！什么也看不清！要是我也有火眼金睛就好了！船长！”

“哦。”他不由感叹，“那看样子今天真是糟透了。”

但很快，他粗犷的笑声又回荡在了海面上。

他把右臂的铁钩对准一旁掌舵的身着古装的男人，“但毫不夸张的说！你们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舵手！”

此时，枭用一条布带扎起了他的长发。

“前进——”他又激昂的呐喊，双眸在油灯的光芒下炽热的闪烁，“铁血时代号！再往前会更出色的！”

不，再往前的时代只会更加庸腐。枭苦笑着，借着那灯芒观望着那被刀子钉住的地图。因为，那是一切腐败的根源。

杰威尔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他发明的电池可以暂时存储能量，发明的电弧灯可以照明前路，发明的机械钟表可以更精确的看见时间，发明的望远镜可以洞察星辰，虽然现在什么也看不清，但杰威尔为他留下了永夜里真正的火眼金睛。

那是一只罗盘。

杰威尔，你的时代会来临吗？

他这一生很少为谁湿润了眼眶。

枭先生，我很遗憾让您见到了我这副模样——他在最后的遗书中这样写到——我在研究一种烈性的液体炸药时不幸弄伤了面孔，那种物质很不稳定，就像现在我体内的肿瘤一样。请不要害怕，也不为我悲怜，枭先生，一个身在斗兽场的角斗士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您也一样。我只是累了——无法再向你们献上热烈的喝彩了，也许今晚，我就得好好睡上一觉了。

枭先生，也许您是对的。在这漫漫长夜中，我一直在拨动着一个疑问，为什么那条高维的蛀虫不直接把您连根拔起，而却让您带着一些记忆搁浅在这个时代？也许，造物主的神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我们也并非是它体内的细菌，而是与它深深联系的细胞。也许，没有不可战胜的神明，没有绝分对错的黑白，也许那个世界只是和我一样——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而您更像是位执剑的医士，去尝试摘除他的肿瘤，或是一味苦口的良药，去渗透治好他的病患。从这个角度眺望，造物主的意志仿佛又是自私的。是的，时代的前行，必须要有那一些顽垢的杂质。

……

杰威尔的死因尚是一个谜团。枭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了那半瓶毒药。兴许，修斯早就死死盯上了他，而他不希望让自己拖累到自己的脚步，而选择了自尽。

暴雨倾泻而下，在甲板上霹雳的起舞，很快，那些雨水凝聚成一具具诡异的幽灵。杰威尔检测魔物的探测仪响了起来。

枭知道，能在这里阻挠他的，不是那蛀虫的病灶，而是他自己的心魔、自己的根系。

扑面而来的海浪又不幸冲上了甲板，加速了那些幽灵的成形。

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员们在甲板上与这些凝聚而成的幽灵搏斗。普通的刀枪威力甚微，只能用铁锤、盾牌或者拳头痛击它们的身形。

“奶奶的！”陌雁还是没忍住暴了粗口。他抽出一把长剑，附上一层火焰将那些雨人的躯壳融化。

枭凝出一团强风，将周围的那些幻影打散。接着，他又凝神运风。很快，“铁血时代号”像一支离弦的箭矢，在沸腾的激流中飞速穿行。

“嘿！注意礁石！”船长惊呼道。

“这个位置…陌雁！就是现在！”枭大声发出了指令。

“收到！大哥！”

在那滂沱的大雨中，陌雁摇摇晃晃地登上那不时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的瞭望台，他迅速把肩上那密闭的长匣子取下，打开迅速摸到里面那东西的引线，将其点燃——

一簇猛烈的焰火从众人的头顶划过，它在行至一段距离后轰然炸响，一道赤色的火光撕破了这消沉的夜色。但这只是它尾部第一节的终焉。

还没有结束。

它继而腾升，像一只无畏的海雁，在狂风、暴雨、雷电的交加下凛冽的穿梭。它每翱翔一段距离，便明耀出一道夺目的光辉。最后，它带着它最后的一节来到了云层上方，在那里平静的引燃了自己的身躯——

顷刻间，天空仿若是被点燃了，无比耀眼的光芒刺破云层，淋洒在被黑暗淹没了海面上。雨点都被打亮了，壮丽的丁达尔效应扑面而来，船员们被这绝美的一幕震撼住了，仿佛见证了一场神迹。

“好……”韦德船长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愤怒地将那企图将他窒息的幽灵碾碎，才品尝到了自己的热泪。

他举起手中闪烁的尖刀，激情的呐喊，“前进——继续前进！目的地是——世界的尽头！”

那是由镁粉和铝粉等一些混合材料交合燃烧的景象。它的残骸披着那提前内置在尖端的降落伞，在狂风中飘泊，像彗星的尾焰般在天空游离。

它是杰威尔最得意的杰作。

枭驾驶着“铁血时代号”，在一众显形的礁石群里穿行。他追着那束“彗星”的光迹，望见了海平线尽头那恢宏的巨型风暴。

此刻，海洋的生命们仿佛也受到这束光芒的感召：在那奔涌的海浪中，数以万计的飞鱼从“铁血时代号”的两侧腾起，

海豚在船前头的浪花中起舞，他听到了它们婴儿般的啼哭，他又听到鲸鱼的悲歌，在辽阔的海洋中悠扬。

鱼群纷拥而至，它们用它们那蓬勃的生命力侵蚀着那群幽灵的凝聚。

去吧，枭先生。

在这片纷繁的声音里，枭又听到了杰威尔那尖细而不失深沉的呢喃。

去替我见证永夜的黎明。

“杰威尔！”枭攥紧了拳头，朝天空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