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西谷口山林之间的官道上,云泽和一头瘦老野狼搏斗一番,费力得胜活下命来。但其左小臂被咬伤,简单包扎后继续赶路。现在他要抓紧时间,赶到西叶村寻求医治。走在路上,云泽想着到了村子如何找到医师,突然想起一个尴尬之事。他没有钱,之前全用来换干粮了。他心中叹道,还是没出过远门,经验不足,早知便留些银钱。
不过也管不了许多了,云泽现在还是赶路要紧,先到地方再说其他。他尽全力赶路,但因为有伤,跑不太快。只能跑一段,走一段。途径的山水风景,他也没心思看,就这样一路沿着官道向东走,走了两三个时辰终于走出了西谷口。途中又遇到了几次狼嚎,好在那些野狼离得稍远,没有出来拦路。
西谷口外,云泽一看,接下来的路程是一片稍微平缓些的山地。不全是树木丛林,也有些空旷的草野。抬头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之前的西谷口道路曲折,又遇野狼拦路,耗费不少时间。现在已是傍晚,红霞满天,日落西山,天就要黑了。而他紧赶慢赶才刚出谷,距离西叶村还有半天路程。
云泽遇狼与之搏斗,耗费体力还受了伤,加之这几个时辰不停抓紧赶路,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再怎么拼命,他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体力耗得差不多见底了。他一步拖一步,向前走着。天黑前赶不到,就只能继续赶了。这山野谁知道还有没有野兽,甚至是能使玄力的玄兽或是恶人妖邪之类的危险。
一步一步,每一步走得都比上一步沉重。云泽拖着身躯向前走着,又走了半个时辰,离谷口有些距离了。天也快要,完全黑下来了,只剩一点微弱的昏光。终于,云泽撑不住了,倒在路边。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也一片漆黑。他倒在地上趴着,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在身边说话。似乎是两人,一位成年男子和一位豆蔻少女的声音。
“师父,你看,那有个人倒那儿了?”
“看到了,走,过去看看。”
“呀,他受伤了。”
“十三四岁模样,与你一般年纪。从左臂绑布渗血模样看,应是野兽撕咬所至。看其头额大汗淋漓,后背衣物汗湿,应是长途跋涉加之有伤在身,力竭且伤情加重而昏厥。”
“师父,救救他吧。”
“医道玄修,自当救人。苹儿,搭把手。”
黑暗中,云泽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人拉起,又被一个成人体型的人背了起来。靠在那人背上,云泽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力量和气息,一股清凉的气息从那人的周身散发出来渗透影响着他的躯体。他感觉舒服许多,伤口没有那么疼了,身体的劳累也有所缓解。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放松睡去,再后来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玄元历4613年即天极13年春,三月廿四。
一片黑暗中,云泽正站在那黑暗之中。他看见了父母也出现在这里,还有一头巨大的狼。父亲的身影很亲切敦厚,但云泽刚想走近却发现父亲没有脸。接着巨狼目露红光,扑过来将父亲一口吃掉。他想救人,却没有机会。那恶狼又转头看向母亲。他赶紧喊母亲快跑,但母亲只是在那笑着。他冲过去,要拉母亲逃走,结果巨狼变得更大,一口把母子两人都给吞下。他绝望地挣扎着向前伸手,想向外逃离。一眨眼,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坐在床榻上伸着手。
这是个木屋,眼前的陈设与一般农家别无二致,木床木几、木柜木箱、木桌木凳,都是粗木所作,简朴。很显然,这是某户人家的房间。云泽转头看向四周,发现有个人坐在床边,是个女孩。准确的来说,是个妖族女孩,鹿族人。她那乌黑长发后用玉花簪扎着垂挂髻,额前梳着平刘海,小脑袋上有对鹿角,耳朵要小巧灵动些,像是两片圆叶,眼瞳像是对漆黑玉珠,这女孩和云泽一般年纪,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长得很是可爱,确如林间小鹿一般灵气十足。她身着绣纹青衫、白底锦缎衣裙,腰上缠着浅蓝色菱纱丝带,手里捧着本书卷。
“你醒啦?刚才怎么了?做噩梦了?”少女凑了过来,小动作温柔活泼,轻声问道。
云泽点了点头,刚刚,他确实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为什么梦里会有巨狼呢?想必是白日里遇到了,梦里才会出现吧。他看着眼前如此可爱的少女,突然想起自己的脸。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缺少竹面具的重量,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面具不在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丑了,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对不起。”云泽一下子慌了,他一把用被子蒙住脸往床榻内侧躲,想着:怎么会这样!怎么办!面具去哪了?!昨天弄丢了吗?!
少女看着眼前的少年紧张地遮挡自己的脸,表情还有些恐惧,她感到有些心疼。其实昨天,她和师父救治这位少年时,刚拿下少年的面具,也被吓了一跳。这少年满脸麻疹黑斑,眉歪眼斜似倒八,一口牙尖似鲨齿,面貌丑陋,横竖爪印,暗红血痕,遍布全脸,活脱脱一副鬼面孔。但小姑娘毕竟和师父修习医道,倒也没有嫌弃病人的长相。况且,少女看着眼前害怕得蒙住头的少年,想着昨天他那伤势,心里也不禁疑问,他到底受了多少苦才变成这样?
少女起身,走到木桌前将那竹面具拿了过来。她将面具放在云泽的被子上,说道:“没关系,我背过去不看,你戴上吧。”然后,她背过身去,翻看手里书卷。云泽听到少女的话,偷偷放下被子,确认她不在看,赶紧把面具带好。
“好了吗?”少女轻声问。
“好了。”云泽小声说。
少女听到后随即转身。她发现,少年戴上面具后,他那眼神确实安心了许多。她走到床边凳子处坐下,说道:“我叫木青苹,是医道玄门天素宗弟子。昨天是我师父救了你,他出门了,待会儿你会见到他的。你昨天那伤势越拖越重,幸亏昨天我和师父从落叶山南麓采药回来,正好在官道旁遇到你。”
“呃。多、多谢”云泽听少女如鹿鸣一般悦耳的声音,再看到那如山林仙子的容貌,心中感叹道:天素宗吗?果然是玄门大家的弟子。在归郡城也看到过不少貌美的女孩,但有这种仙子气质的女孩,他是今天第一次见。
木青苹见他结巴模样,笑道:“不用谢我。谢我师父吧,是他妙手回春。昨天师父,用玄术为你疗伤,再辅以草药。我们把你的伤口都重新包扎好了,三天后可拆,这几天先不要碰水。你昨日气力已尽,虽然我师父用玄力为你舒活了经络以消除疲累,但毕竟不顶饿。我去给你拿些早饭的来,你好好休息。”说完,她便起身走出房间了。
看着少女走了出去,云泽松了口气。以他这副面貌,实不敢在这样的少女面前放松对话。他抬起左臂看了看,伤口处用白纱布带仔细包裹住,轻轻挥动也感觉不到疼了。他看低头看了看看自己的周身,发现不是自己的那套。白色的棉布衣和黑色的棉布裤子?嗯?谁给换的?
不会是她吧?云泽吓得一抖,仔细想想应该不是,想必是那位师父。云泽掀开被子,下床走动。走到窗户边,朝外看了看。
这是个村庄,应该是西叶村了。村子在一侧山坡上,从窗户往外看,下面是一片片低洼水田。再往对面和两侧的山坡看,则都是一层层梯田。这些田里里都是青青的稻苗。早晨农务开始,其间已有农夫扛锹持锄去干活了。
云泽想起自己包裹和柴刀,四周看了看,看到它们放在桌子上便安了心。他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门。堂屋无人,木姑娘去拿吃的了。这家是个稍富些的农户,有三间屋子。自己所在的这间,对面还有一间,堂屋后还有一间。
他走出堂屋,门外是一片空地,对面是一排村舍。一位大娘正在晾衣服。她看到云泽出来,高兴站起身,边走过来边说着:“哎吆,娃儿,你怎么起来了,你还受着伤咧。”
“多谢大娘收留。”云泽感谢道。
大娘一摆手,笑道:“唉欸,没事儿。”
云泽接着问:“大娘,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