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z之前,她有两年都维持着早七晚十一的生物钟。认识z之后开始逐渐学会失眠。
不加班的深夜还清醒的有两种人,一种叫晚睡族,一种叫做失眠族。z是当之无愧的晚睡族,他称之为“猎人基因”的东西。刚混到一起时,她非常乐于陪z去网吧刷夜,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回宿舍,跟他拥有一整个晚上。z打的游戏她并不在行,直至今日也鲜有长进。现在她电脑里已经卸载了这个游戏,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z的开黑邀约。
那时当然不行。她要装作饶有兴味的样子傻里傻气地qwer。撑着眼皮过了零时就叫一杯奶茶看音乐综艺。实在困的时候会睡一下,好在z通常会选一个带帘子的沙发包间。最常去的一家网吧在宿舍区旁边,他们在里面吃着烤肉饭外卖,打开实景地图互看对方的家。她的家门口是一条窄窄的直通河边公园的小路,两侧披满高高的树。他的家门前可以看到铁轨,是她每次从Q市前往B市一定会路过的一段生活区。
爱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其中一种就是笑纳对方的缺点,并且努力习得这种缺点。她现在觉得这样并不好,那是因为爱会长大。而幼稚的爱依然是爱。她一开始的失眠多少有迎合z的意思,一个关于缺点的共同语言。她在凌晨三点半静静睁开眼睛,翻他qq空间的每一条动态,不发言再退出来。
z认为她喜欢刷夜是对失眠的畏惧。她有次提到这段往事,他一脸茫然地说,你不是总失眠,说每次刷夜之后都能睡个好觉的吗?
她不相信在自己爱着z的时候,z也一样爱着她。她闻不到爱情的气味,但她懂得察觉安全感的氛围。那时她是没有安全感的。
失眠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变成了生理性晚睡。角色扮演同比喻一样是危险的东西,我们可以从简单的比喻中产生爱情,也可以从简单的扮演中分裂自我。诗化可以针对他人,也可以针对自己。这个仿似苦情的面具一套上就难以摘下,这个义无反顾的盔甲。
跟z在一起,起初是一件让她变瘦的事情。该睡的时候舍不得睡,饥饿的时候舍不得爬起。她的形象与z的爱人无限重合,在这个符号化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
重新并肩树一样站在一起,是离开Q市到C市以后。C市让她长胖近二十斤,让她逐渐比z更适应深夜。她和z话多得仿佛两片终于对在一块的梳子齿,是那样截然不同以至于完全合拍。她明白了晚睡者的体验,是兴奋到太阳喷薄而出的前一刻,被突如其来的睡意席卷,再无忧无虑地睡到几无阴影的正午。
从C市到D市以后她开始真正的失眠。这段失眠在z去了B市之后达到顶峰。她坐在出租屋厚厚的床垫上,像一颗橡栗遗落在厚厚的落叶里。原来夜晚的灯光不是一粒一粒如萤火,原来窗外的寂静甚至没有风声。原来黑色的山在黑夜里会突然失去重量,而渐渐染来的白昼没有温度。
《近视夜》
近视的人眼中有两类割裂的世界:
稍远一点,一片色彩过渡的迷雾;
很近一些,一条条扭动着的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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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盲的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