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发活了大半辈子,男尊女卑那一套,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女子能顶半边天……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不是神明说的,老里正当场就能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得喷对方脸上。
沈长发憋了半天,嗫嚅着开口:“神明大人,这是否有违妇道?”
赵清玄一笑:“你多虑了。制鞋工人只选女子,再挑选几个健妇做保安……也就是负责看门守卫的,不让男人靠近,作坊里只有女人,也就不用担心坏了谁的名声了。”
“现下江南多缫丝织缕制衣之类的作坊,雇佣的都是女工。江南作坊多,各家连成一片,每逢下工,成百上千的女子们从作坊出来,甚至让街道拥堵,说说笑笑,很是壮观。”
“相比之下,咱们制鞋厂选用女工,本就算不了什么。只是此地偏狭,你们没有见识过这等场面而已。”
沈长发仰着头想了想,实在是无法想象出那副画面,该是如何地壮观。
一家家作坊连成一片,成百上千的女子们下工从作坊出来,说说笑笑……
他叹了口气:“真不愧是江南繁华地,我们小地方,偏狭之地,怕是永远也比不了了。”
陈婉儿也不由愣了愣。
她只望着,有神明相助,有朝一日她吃饱了饭,如果能去江南看一看,见识一下那副场面,真就无憾了。
赵清玄看出大家的心思,笑而不语。
此时的江南,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工商业繁华,缫丝,纺织,造船,都有了一定的规模。
但江南虽好,也是封建桎梏下畸形的商业而已。
在他照拂的榆树湾面前,终将不值一提。
必有一日,榆树湾发展起来了,沈长发和陈婉儿会有能力去江南走一走。
怕只怕届时见证了榆树湾繁华的两人,怕未必能看得上彼时的江南了。
榆树湾村的女人们集合了起来。
陈婉儿:“神明大人赐下机器,要在咱们村子里建布鞋作坊,教咱们制作千层底布鞋。”
“神明大人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咱们的布鞋作坊,只用女工,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差。大家要铆足劲儿,好好干活,不能让神明大人失望了。”
一众女人们眼睛都是亮的。
她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们说,她们不比男人差。
妇女能顶半边天……听着多提劲儿啊。
关键这是神明大人说的,那就定然是错不了的。
她们感觉,心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赵清玄:“陈婉儿,告诉大家,在布鞋作坊做工的人,除了管饭之外,每天每人还能领一斤粮食。”
陈婉儿一喜,大声转述。
众人一听,全都沸腾起来了。
“除了管饭之外,每天还能领到一斤粮食?这粮食,我们能带回家吗?”
那些女子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饥荒年,粮食比金子还宝贵。
这几年,连年天灾,村民们根本就没有能挣到粮食的地方。
自家土地长不出粮食,地主家的土地,也长不出粮食。
吃不上饭的村民,别说做长工了,就连短工,也没地方做。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顾不了工啊。
现在,在作坊里做工,除了一天三顿饭管饱之外,竟然还能拿一斤粮食?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赵清玄笑了:“粮食是发给你们的,当然归你们随意支配,你们愿意带回家藏着,就带回家藏着;愿意当天加餐,就当天煮了,加餐吃。而且,粮食是按天发放,当天做完工,当天领了粮回家,绝不拖欠。”
这一下,大家再也没有疑虑了。
神明大人说的都这么明白了,那还错得了?
“嘻嘻。就算前几年饥荒没这么严重的时候,我家男人一天也拿不回一斤粮来。我要是每天拿回家一斤粮,岂不是比我家男人还能干了?”
“女子岂止能顶半边天,以后,在我们家我能顶大半边天了。”
女人们都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议论着。
但是,还有些不太习惯,不是很放得开。
男人们听着,又是高兴,又是有些不是滋味。
高兴的是,自家女人能挣回家粮食,家里存些吃的,应付饥荒年,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家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
不是滋味的是,女人们每人能拿回家一斤粮食,比他们还能干,以后,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哎呀,我们家六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啊!”
一个老汉一声惨叫,比他老伴当年死的时候还要惨痛。
众人一愣之后,都是哈哈大笑。
“这个老赤脚,平日里天天炫耀他的六个儿子,说什么六个儿子门前站,村里就没人敢欺负他。哈哈哈。这下好了,他家一斤粮食也拿不到。要是六个女儿,每天能拿六斤粮食啊。”
老赤脚听着,五官堆积在一起,更加痛苦了。
里正沈长发叹一口气。
男人挣不到手粮食,要靠女人养活……这是牝鸡司晨,倒反天罡了啊。
但神明大人都发话了,沈长发不敢再多说什么。
赵沣:“神明大人,女人们都去做鞋了,我们男人们做什么?总不能真让我们闲着,在家吃软饭吧。”
王婶儿:“吃软饭你还不乐意了?别担心,婶儿给你说个好看媳妇,让你一辈子都有软饭吃。”
王婶儿说着,一双目光在村里年轻姑娘们的身上扫过,真的在寻摸了。
那些姑娘们,本来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发现王婶儿的目光有些不对,直往她们身上扫,似乎正在她们中间做着衡量和选择。
王婶儿这是把玩笑话当真了啊。
姑娘们俏脸顿时红了,纷纷低下头的同时,又忍不住偷偷瞧陈沣一眼。
陈沣年纪不大,但是个头早就长成了,身高七尺有余,完全符合村民们大高汉子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