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阐心中不由为之恻隐,想来是那小童对陪伴的强烈渴望和执念,才引动了混沌力量的侵入,若是寻常人倒也不足以引到来混沌的关注,可这小童却是恰好机缘巧合之下被那数十年前随天外飞星到来的精蕴碎片所附着,从而有灵机可供混沌之力侵夺,而小童执念所在却不在于自身,而在于对陪伴之人的渴望,故混沌未曾侵染其身,而是借其执念怨气化形,以精蕴碎片所带来的无尽灵机作为供养,轻易地转变到了这等境地,只差一步或可彻底变化为一头无须依附小童就可行走世间的混沌生灵,或许就是在这等压力之下,出于趋利避害的天性,拥有精蕴碎片的小童才本能地觉醒了这火焰元素的自然灵性力量。
随着陈阐愈发理解那小童的处境由缘,产生同情怜悯之心的同时,他却不曾发现,他身下本是清晰可见的人形影子,开始变得模糊晦涩,影子边缘处开始此起彼伏地不止跳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钻出。那些飘在二人之间的记忆碎片再是一转,却是又变作另一种景象,陈阐似乎看到了少时的自己,他也是父母不知所踪,独身一人接受研究机构的测试和观察,那些研究人员之中有赞他为天才之人,亦有对其畏惧之人,也曾听到那背地里微不可查的怪胎之称呼。他似乎还看到了不曾见过的画面,似乎是更为年长的他在团团围困之间持剑奋战,却被一剑刺透胸腔,而周遭围堵人群中却似不乏眼熟之人的冷眼旁观,难道这是未来他众叛亲离之景象吗?
此刻陈阐眉头紧皱,双眼依旧是漆黑明亮,既同幽渊般深不见底,那似有若无的蕴于其中的荧荧光火却仿佛被大风吹卷一般,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熄灭。而他身下影子,那边缘处的跳动之物已是钻出,如一条条扭曲缠动的黑色触手,陈阐低头望了望身下影子,却好似没有看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仿佛他的影子本该如此,天然就是这样的。他仿佛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只是观看那无尽的记忆碎片,其中有那小童的,也有关于陈阐自己的。
就在此刻心湖之上,天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如水般虚实不定却又焕彩灼然的玉石,那玉石边缘处并不整齐,似乎是什么物什破碎而来,正自悬于陈阐身前。似乎被这残破玉石所扰动,陈阐眼前无尽景象之中,突然看到了一个年幼的自己,看去正团坐蒲团之上呼吸吐纳,实则已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了,他记得这段记忆,那时他总要配合研究机构的测试,很容易疲惫劳顿,因此在跟随老师习练呼吸法,打坐冥想的时候,很容易睡着。
而在这景象碎片中,只见一高卓脱俗、须发皆白、难辨年寿的中年道人立在旁侧,似不受世之羁绊,不染世之污垢,既高渺出尘、庄重威严,又浅近世俗、亲切随和,正是教授陈阐呼吸法的老师,只见他慈眉笑眼,看着正在睡梦之中的年幼陈阐,却并不出声责怪惊扰,而是等待许久之后,才缓缓抬手轻抚其额首,开口呼唤,只闻一道宏大道音似从远空而来,无空无量,无所不在,那声音言道:“陈阐我徒,还不快快醒来?”
听得此声,陈阐于恍惚之间含泪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身下扭曲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是不知不觉被混沌侵染,若非老师唤醒,恐怕不出片刻便会彻底转化为那晦涩混乱,扭曲杂扰的混沌生物。他又一抬头,看见了身前飘着的那方残破玉石,便将之捉摄在手,他心中仿佛升起一股明悟,那残破玉石恐怕就是一直潜藏在自己体内的精蕴碎片,诸多新法修士便是凭此觉醒灵性力量,走上了修行之路,而他体内也一直有这物什的存在,那旧法修士所依赖的呼吸法,是以吞吐天地灵气,服气养性,慢慢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改造成合适的法体,然后借助天地灵机、内服丹丸,外浴宝药,利用呼吸法打破人体的桎梏,一举筑就仙基,自此便超凡脱俗,成那自在逍遥神仙中人。
然而他身躯之中早已有这精蕴碎片的存在,其虽无形无定,却是让陈阐一直习练的呼吸法只能积蓄真元法力,修身养性强身健体,或可疏通经脉洗髓伐骨,却不能真正地在最后关门彻底改造他的身躯,筑就那无上仙基。而陈阐既有精蕴碎片,却无须去专走那服气养性之道,他大可以利用精蕴碎片,亦能打破人体的桎梏,因为在那精蕴碎片入手的那一刻,他已明了了此物为何,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转的规律,此称为道,而大道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那精蕴碎片若是完整,就是无尽大道在世间的具现,它破碎而成无穷无尽的碎片,就恰如大道贯穿世间,周联万物的一个个触角,而他手中精蕴碎片就是其中之一!那么他自然可以凭此攀附,使那精蕴碎片成为他进道之阶梯。
而陈阐心湖之中浩瀚的湖水,皆是他内心精神盈满的映照,故而凭此引来的精蕴碎片,正是那与心灵力量,与精神力量相关的那一部分!随他心神引动,那浩瀚的金光闪动的湖水便骤然而起,以不可抵挡之势灌入那方玉石之中。少顷,那玉石忽得变作一块闪闪发亮的玉符,陈阐心念一动,体内仿佛有一股本源能量被他调动出来,一同灌入其中,而后本来空白的玉符之上,有两个古老的文字篆刻其上,正是【阐真】二字。而此刻心湖之外,现实世界之中,可见有无边灵机如海潮般向陈阐所在之处汇聚,那大楼之上的火焰顿时奄奄一息,而陈阐身上先前烤焦的身躯,也已然恢复如初,甚至更胜往昔,清气弥荡,一派谪仙之姿。陈阐知晓,此刻他道法已成,已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名新法修士。
心湖之内,那【阐真】之铭刻一成,便又延伸出数个新的玉符,其中一个玉符已经明亮无比,而其他玉符还略显灰暗,陈阐向那玉符望去,只见那符上却是【心】之一字,想是他以内心之精神去觉醒灵性,故而【心】之铭刻天然就处于盈满状态,而其他灰暗的玉符还有待他更进一步去点亮,陈阐心中一动,向【心】之铭刻所延伸出来的一个灰暗玉符上看去,那符上刻有【心剑】二字,他莫名觉得此符正是自身此刻所需,于是他凝聚身上所剩全部本源能量,一鼓作气灌入其中,随后这【心剑】铭刻便大放光华。陈阐微微一笑,望向眼前那黝黑小童,那小童似觉不妥,裹挟漫天黑水向他倾轧过来,陈阐端坐原地,并不慌乱,只见一道无声无形,无常无定的小剑自虚空之中飞出,正是那刚刚习得的【心剑】,他心念一动,那心剑瞬息之间便斩破黑水,将那混沌火婴一剑枭首,而后剑光并不停歇,而是又于刹那之间跃至天中,剑光一闪便又斩破重重万里阴云,还了这天地一派朗朗清空。
陈阐自心湖之中退出,睁开眼帘,眼中两道仿佛能看破虚妄的神光一闪而逝,他一振衣袖,静静站起,目光一转,仿佛明彻万物,得见玄理,这一瞬间,他目光变得无比幽远,口中则清吟道:“阐幽彻物明道远,洞微入玄观理真。心游万仞寻真谛,一念心剑斩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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