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踏出院落,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万物静谧。
他听见雨水滴落的声音,机械的一扭头,就看见...秦大夫在泪如雨下。
谢十三想了想,伸手去接对方的眼泪,一滴一滴,好凉。
“...少爷,是要走了吗?”
“...嗯。”
秦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个医者,理应对生离死别看得很淡,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悲伤如风雪一般,肆无忌惮。
非人力扭转。
泪眼朦胧间,他看见谢十三无悲无喜的眸中,不知怎么想的,一种更大的恐惧来袭,就好像...
在这个雪夜里,离开的人不止谢衡。
他忽然抓住谢十三的手,上面冰凉的水渍冻了他一下。
“谢十三,你在想什么?”
谢十三 沉默。
秦桉的指尖愈发用力:“说话!”
谢十三静静地看他。
秦桉的眼眶泛红,飘雪落与他发间,渐渐的,好像青丝斑驳:“谢溪!”
谢十三有名有姓的,帝师取是。
不是谢十三这个代号。
谢是谢家的谢,十三是他在暗卫营里的排行,谢十三。
谢家有很多谢十三,只有一个谢溪。
帝师说[这着实不像个名字。]
[属下很喜欢。]
帝师不理他[又不妨碍你有个大名。]
[我喜欢十三。]
[成吧。]
因为他是十三,他才能来到谢衡身边。
谢十三很喜欢十三。
“秦大夫,再见了。”谢十三笑了,他很少笑,这一笑,有一种人间难得的豁然。
秦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心情,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他凑近秦桉,下一秒,秦桉陷入昏迷。
他的世界黯淡下去。
“秦大夫,你以后要好好的活下去。”他抱起昏迷的秦大夫,在雪地里送他回房间:“我们暗卫要和主子同生共死的...
虽然,主子可能不想见到我,但你看那孱弱的模样,要是真当了鬼很不得受人...受鬼欺负吗。
我得跟着他。
愿你往后,万般安康。”
雪越落越大,他们的身上积的落雪越来越多。
...
谢衡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没什么力气的倚在帝王的肩头,其实他挺不想的,但没力气。
谢衡在这会已经快看不见了,眼前模糊成一片,他索性闭上眼,静静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老师。”林旻低低唤他。
“...嗯?”
“再有一月,我就过生辰了...”
“记着呢,礼物准备好了,就在...书房第三个书架上。”
他们坐在屋檐下,些许大雪落在他们身上,暗夜里,灯光被长风吹的摇摆,林旻放肆的抓上谢衡的手。
对方嘀咕了一句,小的几乎要飘散在风雪里。
“...还和小孩子一样...”
谢衡的手是温热的,林旻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指尖,认真说:“我早就长大了...”
谢衡没理他,只听见呼吸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弱。
直到最后的时刻。
林旻听见谢衡的声音。
“...弦生别难过,你要好好活着。
你要一生顺遂...一定。”
“怎么可能...不难过啊...”林旻说的话,对方再没有回答。
风雪愈发大了,好像把呼吸的声音掩盖住,林旻想,等风雪小了或许就能听见...
他在等,等风雪渐歇,等奇迹降临。
等到天光大亮,风雪渐停,林旻侧耳去听,还是万念俱寂...
静。
静的近乎可怕。
掌心的余温不知道消散在什么时候,谢衡的指尖泛着冰凉,林旻愣愣地看着满地白雪,他不知道愣了多久,直到枝桠上的积雪落地,发出声响。
林旻才回过神来,他僵硬的偏头看对方,谢衡的眼睛阖着,纤长时间眼睫上挂上一层白霜,他轻轻用指腹去触碰...
冷。
冷得没有温度。
“老师,雪停了...
天,也亮了。
我们该回去了...”
没有任何回答,四周静得可怕。
林旻清楚的听见心底的一个声音在说,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谢衡永远的停留在这个雪夜,林旻的很多东西都跟随着谢衡一起停留在那一刻。
每一场雪的尽头是光明,而林旻则是在光明里走向黑暗。
又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声音响起,林旻轻轻的叹了口气,动作放肆起来,他将下巴抵在谢衡的额头上,微微摩挲,是凉意如刀穿透心脏。
“...长明,我这么叫你应该会生气吧...”
“要生气的话现在生早了,还是等会再生吧。”
他揽着他,近乎要揉入骨血当中:“我有很多事都骗了你...
说喜欢缘尘是假的。
去寒山寺上坟也是假的。
说我晚上梦魇还是假的。
说我看见私死人害怕是假的。
说我真心实意把你当老师也是假的...
你那么聪明,不装的真点怎么能骗到你呢。
偷偷告诉你,在人事初开的那些夜晚,我梦里的对象全部是你,一晚又一晚,我恍若惊觉,原来...我对你起了这样的心思。
很龌龊对不对?”
他长长的吸一口气,寒风入肺腑,呛的他咳嗽起来,泛红的眼角逼出生理性的泪水。
咳嗽平息。
他继续说,好像要一股脑把曾经不能说的都告诉眼前这个人:“我这个人,大抵生来就是怪胎,对于这件倒反天罡的事情接受的很快,甚至...
无时无刻不在想,该怎么把你骗到手,怎么把你偷偷的关起来。
但,长明...
你怎么就有病呢...
看见你那病歪歪的模样,我那些阴暗的、残忍的、见不得光的想法、就怎么也做不出来了。”